第32章(第2/2頁)

殿門中開,黃熟沉香幽幽細火,挑著一抹余燼,散發出最後的一絲韻味。

宜笑郡主手裏牽著陛下,一同先邁左腳,跨入殿內。

怪道要焚香,原來屋中正在煎藥,屋子裏藥味正濃,向南窗設下的紅泥小火爐,正由一名青年太醫手掌蒲葵看顧火勢,葵扇慢慢悠悠地晃悠,伴隨涼風卷動,藥香隨著煙氣一同扶搖而起,宛如直上青天。

宜笑郡主本該立刻就要向太後見禮,但她實在有些被吸引。

猝不及防,掌中牽著的幼嫩的小手已經脫掉了。

小皇帝奔向了太後。

宜笑的目光還停在太醫身上。

瞧裝束,一眼便能認清身份。

然而宜笑是禁中的常客,她出閣以前,從未在宮裏見過這人。

男人側過臉向窗外的一樹玉蘭,被扶疏的枝條漏進的陽光斑駁地曬著,那墨眉星眸,清雋秀逸,單論容貌氣質,實在太過出挑,讓人想不注意到都難。

宜笑郡主明眸輕輕地眨了眨,泛起了細碎的波浪,她轉過眼,看向太後。

太後穩如一碗水,不見半分觸動和意外。

不能算她多心,宜笑心中立時便湧起了旖旎猜測。

畢竟,皇兄已經駕崩兩年了,太後娘娘也是尋常的有需求的女人,她另覓俊俏男子是人之常情。

宜笑走上前,向太後行了一禮:“宜笑見過太後娘娘。”

姜月見向她招手,“宜笑,快過來坐,自家人客氣什麽。”

太後將羅漢床一側讓給郡主,並著人送上了青鳳髓茶,翡翠畢羅、櫻桃糕與芙蓉酥餅幾樣點心,張羅宜笑先墊一下肚子,待宜笑拿起點心品嘗,姜月見溫言道:“有日子不見了。”

宜笑嘴唇彎起了一縷弧痕,咽下口中糕點細膩的粉末,笑著回話:“以前不見,以後,就留在歲皇城,太後娘娘若想,天天都可以見。”

姜月見觀察她的神情,宜笑又已低頭,有意無意地避過了太後的探尋,繼續品嘗坤儀宮香甜可口的糕餅。

姜月見嘆氣:“宜笑,你真的想好了?”

留於歲皇,不歸幽州。

若房是安不肯妥協,那就是和離的結局。

宜笑頓了頓,她放下了手中的畢羅,接下玉環遞來擦拭的帕巾,將沾染糕點碎屑的手指一根根擦凈。

“皇嫂是知道宜笑任性的,事已至此,他不肯低頭,我亦不能妥協,何必繼續?反倒良緣終成怨侶,到那時,才是真真正正地辜負太後娘娘一片心呢。”

姜月見聽得出來,宜笑對婚事已經很不滿意,但這樁婚畢竟是她賜下的,她這麽小心謹慎,只是為了說服自己,放她去和離。

姜月見道:“也許,房是安只是愚孝,不能顧全兩頭?宜笑,如若這樣,哀家給他一個旨意,讓他以後就留在歲皇城做官,不回幽州了,到時候房家兩老無論怎麽嘮叨,到底是傳不到你們耳朵裏邊去。”

宜笑郡主失笑:“皇嫂,你知道他們背地裏怎麽說我麽?”

姜月見一怔,宜笑郡主又道:“生不出兒子,那些最惡毒,最下流,最惡心的汙言穢語,宜笑只怕說出來,都會汙濁了娘娘的尊耳。”

那些話姜月見是從未聽到過,但她見識過趙嫻柔。

當趙嫻柔發現自己一出生就是個不帶把兒的女兒時,那種嫌棄與痛恨,早已埋下了根源。生女如此,若沒有生,所受的刁難和非議更加無從想象。

然而,宜笑嫁到房家,也僅僅才過去了十六個月。

小皇帝在母後溫暖的懷中,翹著木屐裏頭的兩只大腳趾百無聊賴地晃悠,聽到母後與姑姑的交談陷入沉默時,他仰起了小臉,望向母後,烏溜溜的眼睛裏滿是困惑:“母後。”

姜月見垂下眸,“怎麽了?”

小皇帝不解地問道:“要是父皇還在,他想納妾,怎麽辦?”

南窗下,正搖扇看顧火候的一截腕,停滯了。

南風搖曳玉蘭婆娑的樹影,宛如謄寫的孟夏的音訊,靜謐地灑落窗欞,灑落男子秀雅的泛著玉石光澤的側臉與耳垂。

藥氣拂卷,火候已至。

姜月見沒想到自己竟被兒子問得怔了一怔,竟難以措辭回答。

顯而易見的是,宜笑郡主對這個問題也似乎很有興趣。

姜月見被兩路目光夾著,求助一般地瞥了一眼正在濾藥渣的男人,半晌後,得不到一點兒回音的太後娘娘嘆了口氣。

“第一,你父皇是謀天下於胸,不在意這些情愛小事,他沒那想法,”太後娘娘豎起了第二根玉指,“第二,就算他要重開大選……其實,也不是不可以。”

太後娘娘不急不緩地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烏眸婉婉,望向窗邊的模樣恍如出神。

“咱們家,有皇位要繼承。”

作者有話說:

楚狗:你爹不會納妾,兔崽子少挑撥離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