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第2/3頁)

“他到現在還喚臣‘哥哥’。”

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麽不滿和委屈。

姜月見心都被他揉碎了,如此可憐見的,不得來哄哄?

“那有什麽,探微喜歡,哀家和陛下一同叫你‘哥哥’……”

“……”

那倒確實是不用了。

姜月見稍稍推開他,將紗衣罩落,於門後拾起了自己來時拋下的披風,籠在身上。

“臣送太後——”

話音未落便被她打斷:“不用了,玉環還在太醫院外等著,哀家先走了,你這裏還有一堆殘局等著收拾,留步吧,哀家回了之後,明早著人來傳旨。”

太後娘娘姽婳的影子,似山中的精魅,他眼力極佳,能看到她身外的黑袍,姜月見的肌膚極白,恰如月夜下瓦檐間的一捧積雪,清冷瑩照。

蘇探微停在床邊,目不斜視,直至她整理好衣襟,伸手示意她留步,便徹底走出了清芬齋。

這一去,恐怕是私會再難。今後再見,便是在金殿之上,她是鑾座之上雍容華貴的太後,他則是一旁侍立,連看娘娘一眼,都是僭越和失禮的六品小官。

她為他分一眼的神,都形同施舍。

這和儀王、隋青雲之流一樣的感覺,讓他感到有些無法接受。

蘇探微腳邊是濕淋淋的腸衣,他皺眉看了一眼,兩指拎起來,胡亂丟進了盥盆。

只有一夜了,索性不收拾了,他躺回了已經貼地的榻,閉目。

姜月見出了太醫院偏門,玉環挑燈等候,看到娘娘歸來的身影那一刻,心道,怎麽去了那麽久,莫不是蘇太醫依依不舍,不肯放人?

今夜是個特殊的夜晚,對於蘇太醫而言,這是個離別之夜,他的情緒只怕是會很失落。

而對於娘娘,這一夜普普通通的,要說有特別的地方,便是換了個地方私會。

但看娘娘芳澤柔加,更添紅潤的面龐,玉環咽下了快要出口的話,心裏頭卻想著那一定是極痛快的一件事,怪不得有些女子會恨嫁的。

姜月見一手挑起玉環遞來的長柄宮燈,將外披攏了攏,曼聲:“回吧。”

*

自從攜少帝即位,做了太後,姜月見一改從前睡到日上三竿的陋習,天才放亮便起來了。

她起來後,第一件事便是下旨,送蘇探微出太醫院。

他當初要進太醫院,如今要離,姜月見猜測,是他辦成了自己想要辦的事了,多留無益。像他這樣矜傲,崖岸自高的男人,想也可知不會長久束縛於太醫院,淹沒才華。

姜月見停了筆頭,墨跡風幹,她端起聖旨左右看了看,便讓孫海拿去了。

楚翊窩在母後懷裏,小臉因為困倦巴巴皺著,孫海一走,他便迫不及待地問母後:“母後,為什麽要把蘇哥哥調走,他不留太醫院了麽?”

那可怎麽辦,母後懷有不能言說的病,只有蘇太醫治得了,他如今走了,誰來為母後治疾?

姜月見意外,怎的蘇探微走,楚翊像是比自己更舍不得。

“英兒,你是,很喜歡那個太醫?”

楚翊反問:“難道母後不喜歡他嗎?”

難道母後是因為,不喜歡那個太醫,才要將他趕走嗎?

這話倒問住了姜月見,她幽幽道:“母後怎會不喜歡他呢。太醫至起居郎,他這不是升官了麽?再者說,他以後要日日到陛下這裏點卯,例行公務,只怕陛下以後見他都會見煩了。還有,陛下在他跟前,請謹言慎行一下。”

楚翊不懂:“為何?”

蘇太醫,是可以抱著他穿行龍雀天街,給他買豬面具,送他夢中的生辰禮的人,楚翊和他相處一直都很輕松,母後突然這麽說,楚翊不明白。

太後娘娘曲指彈了彈陛下的小腦門,“他以後是要負責記錄你的言行,歲末,將這些東西裝訂成稿,以後,是會留在史書裏邊的。你祖父在位時,就因為筵席上吃醉酒多說了一句醉話,說,要興建百座行宮方便南巡,一世英名,偏就在史書裏留下了這讓人詬病的一筆。”

楚翊已經開始涉獵史冊了,倒也有人對他提起過這段。但,楚翊搖頭晃腦想了半天。

他還是覺得:“蘇哥哥不會這樣做。對朕不好的,他不會留下來。”

兒子過於樂觀,姜月見唉聲嘆氣,他既然不信,等吃了虧,就明白了。蘇探微對她可能偶會假公濟私,畢竟他們目前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損俱損,至於對陛下,他大抵沒那麽好的耐性和縱容。

蘇探微第一日上值,文淵閣內的陣仗放得尤其大。

都聽說蘇探微今年蟾宮折桂,且是少見的十余名主考官一致判定的一甲,文章字字珠璣,鞭辟入裏,對前朝府兵制的弊端直擊要害,批得辛辣淋漓,不得不拍案叫絕。主考官一看到這篇文章,就大呼過癮,直言這一定是個精通歷史和兵法,甚至,極有可能上過戰場、有過實戰經驗的將軍,得知對方僅僅一介文弱書生時,還大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