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2/3頁)

望日同遊龍雀天街那夜回來,不期然翻到那卷醫案,他這一生方知何為懺悔無門。

蘇探微情難自忍,大掌如一朵輕盈的雲,從楚翊的小腦袋頂上落了下來,正正好好地,蓋在楚翊的額間。

楚翊擡起了臉,驚愣於蘇探微此刻突然而陌生的親近,但當他使勁作出龍威赫赫的模樣時,對方大概是自知僭越,已抽離了手掌,移開了目光,化作心虛的一咳。

彼此誰也沒有說話,小皇帝找了個機會,自己慢吞吞爬上羅漢床吃點心去了。

小廚房做的糕餅很好吃,楚翊吃得滿嘴碎末,捧著湯碗不說話,實則眼風偷偷地瞄對面的蘇探微。

好尷尬。

剛剛被人摸了,摸的時候,他堂堂一個皇帝,居然像團團被摸了肚子一樣想蹭蹭他手心。

這一定是對父皇的一種背叛。

他堂堂君王,怎能被臣子摸腦袋。

他叫一聲“蘇哥哥”,可那不意味著這個人就真的是自己的哥哥。

楚翊懊惱地耷拉了眉眼,鄙夷起了自己。

過了一會兒,見蘇探微還在跟前杵著不走,楚翊心頭更尷尬了,連忙擺袖子,道:“你快走吧,朕今天都不會說話了,你記不了什麽。”

蘇探微挑了一側長而濃的眉峰,顯然是不信。

楚翊做了一個給嘴巴上封條的動作,然後推推小手,示意轟人了。

他仿佛這才相信,恭恭敬敬地鞠腰:“臣告退。”

夜間,陛下要批閱奏折,他又過來了。

楚翊坐在龍椅上,橫豎是坐得不痛快,兩只腳丫子怎麽放都不對,想開口將人轟走,他剛開了這個口。

蘇探微已經掏出了紙筆。

楚翊仿佛看到蘇探微滿臉寫著幾個大字:小樣,你敢說,我就敢記。

皇帝都要體面,他的爺爺,他的爹爹,都是青史留名的明君,不想到了自己這一輩,變成個驕奢淫逸、目中無人的混子,楚翊暗暗地藏住了這口氣。

曾經很喜歡的哥哥,在面前晃了兩三天,熟稔了以後,楚翊突然不喜歡了,很煩。

每次他要說話,都要斟酌言辭,怕一不小心說錯了,他當場便會記錄下來。

又一次,楚翊抱怨了一句飯菜不合胃口,要換了廚子,他居然也記下來了,還洋洋灑灑,寫道廚子是他先祖父在世時就在禦前掌勺的老庖,今,陛下因菜蔬不合,而欲貶庖耶?

好像楚翊是個不懂事的任性孩子。

雖然,可能的確是這樣。

楚翊要爆發了。

這一次,他從龍椅上呲溜滑下來,邁著兩條短腿,大步走到蘇探微面前。

唰,抽走了他手裏的“罪狀”。

看也沒看一眼,陛下隨手就揉成了團,拋在腳下。

蘇探微挑了挑眉,看到陛下一臉高傲的叉著腰,鼻孔朝上:“朕現在給你丟了,別寫了。”

蘇探微未置一詞,筆尖在指尖轉了一圈,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圈,楚翊發現他又低頭寫了起來。

小腦袋往底下湊近了一看。

只見寫道——

朕現在給你丟了,別寫了。

“……”

母後上哪兒給他挖了這麽個寶來呀!

他真的不想再和這個人待在太和殿一天了!

陛下的臉漲成了深紅色,正要開口,不客氣地頤指氣使一番,蘇探微將寫好的一幅字端起來,在陛下面前,長指撚住,劃拉向下,撕成了兩半。

“這是——”楚翊看不懂了。

蘇探微將碎紙連同陛下扔在地上的紙團一並拾掇起來,三五下蹂.躪,便拋進了故紙堆中。

“記錄陛下一言一行,是臣職責所在,不敢懈怠,”蘇探微道,“但這些東西是否最後要留下來,臣比陛下更應斟酌。陛下可以放心。”

還算他有幾分自知之明。伴君如伴虎,惹惱了自己,沒他好果子吃。

楚翊哼哼著。他不像母後那麽通情達理,不懼忠言逆耳,他本就任性,任性是特屬於孩子的權利,對於看不順眼的,他只要彈一下手指頭,就可以弄走。

他也不知,母後在他身邊安插一個起居郎做什麽,莫不是要蘇探微做她的眼線,監督自己在太和殿平日作為?

陛下長籲短嘆的,對月自嗟,孫海替陛下加衣裳時,楚翊一眼瞥見老東西嘴角控制不住地咧著,登時羞怒:“你笑什麽!”

孫海不敢欺瞞,忙跪在地上,邊求著饒,邊道:“陛下是九五之尊,老奴敬畏天威,不敢與陛下親近,太和殿自老奴而下,更是這樣的。陛下在宮裏也沒有玩伴,如今,好不容易來了一個可以和陛下一道玩的,說話的,老奴是替陛下高興呀。陛下和蘇殿元相處的時候,老奴是看得出來的,陛下是龍顏大悅的。”

楚翊連忙否認:“什麽龍顏大悅,你凈會瞎扯!”

孫海茫然道:“老奴不敢胡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