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早膳後,臨淵獨自離宮。

李羨魚則將自己浸在浴桶裏,趴在桶沿上,垂眼想著應當給臨淵什麽樣的回禮。

她想,以前自己送小宮娥們的,多是衣裳,簪花,胭脂等物,可是臨淵是男子,應當用不著這些。

她悶悶地想了一陣,沒想到什麽合適的東西來,只好側首去問正往浴桶裏添水的竹瓷。

“竹瓷,若是要送男子東西,應當送什麽好些?”

竹瓷持木桶的指尖一頓,遲疑著問:“公主是打算送給誰?”

她小心翼翼地:“是您的哪位皇兄嗎?”

李羨魚耳緣微紅。

她含糊道:“差不多吧……”

反正,皇兄與臨淵皆是男子,應當是差不多的吧。

竹瓷松了口氣:“若是公主想送,便送些貴重筆墨之類的,既得體,又挑不出錯處來。”

李羨魚道:“可是,他素日裏用不上這些。”

竹瓷略想了想道:“那公主想想,那位皇兄素日裏喜歡什麽,投其所好便好。”

李羨魚以手支頤。

臨淵素日裏喜歡什麽?

她努力去回想,良久,腦海裏卻仍是一片空白。

她這才發現,她對臨淵,似乎知之甚少。

只知道他總是穿著玄衣,抱著長劍,沉默著跟在她身旁。

臨淵會喜歡什麽呢?

長劍嗎?

可是,他已經有一柄長劍了。

李羨魚苦惱地想了一陣,倏然,杏眸微亮。

臨淵已經有佩劍了,可是,他的佩劍上沒有劍穗。

她可以做一枚劍穗給他。

*

李羨魚手持絲線,在玫瑰椅上一坐便是大半日。

便連中途匠造司的工匠們過來,也並未使她分心。

配房裏叮叮當當的制木聲起了又落,長窗外的天色漸漸由明亮轉為濃沉。

直至星月高懸,一枚劍穗終於被她制好。

以近玄色的深青色為底,下垂藏藍色流蘇。

那枚色澤烏亮的黑寶石被鎖在寶藍色絲線交織打成的絡子中。遠望去,像是即將破曉的長夜裏,一枚星子盈盈閃爍。

李羨魚彎眉。

她想,臨淵應當會喜歡的。

遠處,亥時更漏敲響,是該就寢的時候了。

李羨魚便將劍穗放在枕畔,更衣團上榻去。

燈火熄去,殿內這般寂靜。

李羨魚有些睡不著,便習慣性地往紅帳外輕聲道:“臨淵,你困了嗎?”

“若是不困,便陪我聊會天吧。”

她的語聲落下,帳外許久沒有傳來回應。

李羨魚這才想起,臨淵是出宮去了。

今夜不會回來。

於是她在榻上轉了個身,伸手輕輕撥弄著劍穗底下的流蘇,有些出神地想——

臨淵現在在做些什麽呢?

是不是,正在宮外的某處,就著今夜明朗的月色,吃著好吃的糕點,清點著他新買的,有趣的小物件?

*

城外荒郊,玄衣少年持劍而行。

夜風吹過道旁衰草,將身後幾道淺至近乎不聞的呼吸聲送入他的耳畔。

人數不多,卻皆是好手。

這些明月夜的爪牙已跟了他半日,只待一個動手的時機。

臨淵握緊了手中長劍,拇指無聲褪開劍鞘。

他亦在等這個時機。

風吹雲動,將一輪明月掩至雲後。

其中一人猛然發難。

臨淵驟然回身,劍鞘落地,手中長劍與攻勢淩厲的匕首相擊,爆出一枚火星。

來人一擊不成,立時後撤,東西兩面立即有人猱身接上,一人持刀,一人持鉤。

刀鋒劈面,來勢淩厲,而鐵鉤陰狠,專攻腰腹。

臨淵後撤一步,避開刀鋒,手中長劍自肋下穿出,刺向持鉤之人,劍勢淩厲,一往無前。

持鉤者擰身後退,臨淵並不收劍,劍招改刺為掃,三尺長的重劍如有萬鈞之力,迎面擊上一人。

隱在暗處的持匕之人連連後退,吐出一口鮮血。

夜色漸沉,風聲勁厲。

這場在荒郊中的暗鬥漸漸行至尾聲。

兩具屍身倒在地上,於枯黃秋草上氤開深濃血色。

而持鉤者也終於被擊中手腕,鐵鉤脫手飛出。

臨淵欺身而上,單手鎖住他的咽喉,將他重重摁在身後的胡楊木上。

死士的後背猛地撞上樹幹,樹上落葉蕭蕭而下。

臨淵冷聲:“帶我去明月夜的入口。”

明月夜有兩個入口,一是供奴隸豎進橫出,一是由前來享樂的權貴們來往。

他要尋得便是後者。

這便是他這次出宮誘敵的目的。

那持鉤之人死死盯他一陣,嘴角驟然生出些扭曲的笑意。

“沒有奴隸能活著離開明月夜,你亦絕不例外。”

他說話間,口齒中開始淌下黑色的鮮血,繼而七竅都往外湧血。

臨淵立時收手。

明月夜的死士在地上抽搐了一陣,很快便徹底氣絕,沒了聲息。

四面徹底歸於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