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何嬤嬤……死了?

李羨魚怔了怔, 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她小聲:“月見, 你聽誰說的?這樣的事,可不能亂傳。”

月見道:“外頭都在傳, 說是幾個時辰前的事了。何嬤嬤被從池塘裏撈起來的, 許多宮人都瞧見了,聽說模樣可嚇人了,哪裏還能有假。”

月見說著回過眼來, 見李羨魚臉色微白, 忙道:“公主, 公主,您這是怎麽了?要不要奴婢去給您熬個安神的湯藥來?”

李羨魚輕搖了搖頭:“月見, 你先去忙其余的事吧,我歇息一會便好。”

“是。”月見擔憂地望她一眼, 終究是福身, 提燈去了。

待月見走遠,李羨魚便將槅扇掩上, 輕聲往梁上喚道:“臨淵。”

臨淵自梁上而下,如常問她:“什麽事?”

李羨魚擡眸望向他。

臨淵立在離她三步遠的長窗前,身後便是殿外無邊夜色,一雙寒潭似的鳳眼在暗處愈顯幽冷而深邃。

李羨魚輕聲問:“臨淵,何嬤嬤那件事與你有關嗎?”

臨淵頷首,毫不掩飾:“是。”

他看向李羨魚,似是看出了她究竟想問些什麽,語聲平靜,一字一字在夜裏格外清晰:“我殺了她。”

李羨魚的心跳驟然加快。

即便她已經隱隱約約猜到, 可是倏然這般突兀地從臨淵的口中聽見, 沖擊感仍就是十分強烈。

她輕握住袖緣, 慌亂輕聲:“你,你為什麽要殺她。我說過的,即便是殺了何嬤嬤,也會有張嬤嬤,李嬤嬤——”

臨淵的長指緊握著劍柄,語聲沉冷,隱帶鋒芒:“那便殺至不再送來這樣的人為止。”

李羨魚愕然,還待說些什麽。

臨淵已垂眸望向她,語聲平靜:“她死了,你便不用再做那些課業。”

“不會再有人為難你。”

夜風過去,吹散了天穹上的雲霧。

明月光輝落在少年的長睫上,淡如融金。

李羨魚輕愣。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與她說這樣的話。

這樣的奇怪,這樣的突兀,與她接受過的所有教導都背道而馳。

像是一道尖而銳利的閃電驟然劃開漆黑的天幕,明亮得令人不敢逼視。

寂靜的寢殿內,李羨魚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聲,又慌又亂,像是閃電後,瓢潑而至的大雨。

將她的思緒沖刷成紊亂的一團。

幾句話到唇畔,又被倉促咽下。

最後,她從中挑出最為蒼白,也最為得體的一句。

“臨淵,殺害教引嬤嬤可是大罪,若是被金吾衛察覺了,是要押你進慎刑司的。”

她轉過臉去,指尖輕輕攥著袖緣,生怕臨淵看出她的慌亂與心虛。

好在,臨淵只是平靜地回答她:“他們不會察覺。”

殺人對他而言,不過是一件最尋常而簡單的事。

他有一萬種方法可以做得幹凈利落。

況且,荷塘裏的流水,碎石,淤泥本也足已洗掉一切痕跡。

李羨魚輕揉了揉袖緣,垂落的羽睫輕扇了扇。

臨淵沒有察覺。

紊亂的心緒退潮般漸漸平息,她悄悄松了口氣,逃避似地小聲道:“那我去睡了,你也早些安寢。”

說罷,立時便回轉過身去,步履匆匆地進了紅帳。

*

更漏緩慢,夜色漸深。

李羨魚躺在錦被裏翻來覆去,卻始終睜著眼不敢入睡。

她自幼便有些怕這些神神鬼鬼的事。

如今也還記得上回夢魘時,何嬤嬤是如何變成了厲鬼,要抓她與臨淵索命的事。

她怕自己今夜一闔眼,便成了真的。

她愈想愈是害怕,終於從錦被裏坐起身來,在枕畔尋了那柄輕劍,隔著夜色看向精致的劍鞘。

臨淵說過,劍能鎮邪,不易夢魘。

那是不是,將劍出些鞘,見些劍氣,會更穩妥些?

李羨魚這般想著,試探著用了些力道,將手中的輕劍往外抽離。

隨著鏘地一聲龍吟,輕劍出鞘半寸,劍光鋒利,照人眉眼。

李羨魚不防,輕輕驚呼出聲。

與此同時,紅帳驟然被人掀起,臨淵現身在她的身畔,一把握住她的劍柄,疾聲道:“公主!”

李羨魚微愣,下意識地回過眼去。

兩人對上視線。

玄衣少年武袍佩劍,英姿颯爽。

而她一身寢衣地跪坐在床榻上,披散著一頭烏發,手裏還拿著柄輕劍。不知情的人若是瞧見,恐怕還以為她是打算在夜中拿劍自戕。

李羨魚紅了臉,立時放開手裏的劍,扯過旁側的錦被胡亂裹到身上:“臨淵!”

臨淵身形亦是一僵,立時垂眼轉身,錯開視線。

“我聽見公主拔劍的聲音。”

李羨魚聞言,面上的紅意褪了些。

她輕聲解釋:“我只是想著,你與說過,劍能鎮邪,不易夢魘,想著將劍出鞘,也許效果會好些。”

“劍出鞘,容易傷到公主。”臨淵無聲將輕劍歸鞘,略想了想,詢問道:“公主怕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