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冬雨落了整夜, 終是在清晨時分漸漸停歇。

天穹上的雲層始終厚密, 將冬日稀薄的日光阻隔在後,令整座皇城上空仿佛都籠上了一層陰翳。

李羨魚坐在窗畔的玫瑰椅上, 由月見伺候著她洗漱梳妝, 心緒微瀾。

往年賜婚的聖旨皆是當夜落下。

可她在披香殿裏等了整夜,等到最後合衣倚在大迎枕上睡去,又在翌日清晨的日光裏醒轉, 卻依舊是未曾接到從承徽殿處傳來的聖旨。

她不由得想, 難道是, 呼衍求娶了其余公主?

可是,宮裏及笄未嫁的公主僅有三位。

寧懿皇姐, 雅善皇姐,與她。

雅善皇姐常年纏綿病榻, 無法承受這一路的車馬顛簸, 應當不會被選中。

那便只有,寧懿皇姐。

李羨魚輕愣, 良久終是從妝奩前站起身來。

“月見,你替我去小廚房裏備些點心吧。”

無論是與不是,她都想去鳳儀殿裏看看寧懿皇姐。

*

披香殿離鳳儀殿並不算遠。

李羨魚帶著月見,提一食盒的點心走到殿前的時候,也不過是方過了早膳的時辰,連乳白的晨霧都還未散盡。

她踏著猶帶水意的長階行至殿門前。

還未啟唇,守在殿門前的執霜已福身向她行禮,歉然道:“公主,我家公主如今正在小憩。恐怕不宜見您。”

李羨魚唯有點頭:“那我等晌午後再來拜見皇姐。”

她說著, 便回轉過身去。

一擡眼, 卻望見寧懿皇姐正自外間歸來。

冬日天寒, 萬物衰頹。

而她依舊是一身明麗的織金紅裙,披著件光澤柔亮的玄狐裘鬥篷,烏黑的長發綰起華美的墮雲髻,簪以數支鑲嵌紅寶石的赤金步搖。

是難得一見的盛裝打扮。

李羨魚的視線被吸引過去,不由得啟唇喚道:“寧懿皇姐。”

寧懿也瞧見了她。

她紅唇微擡,步履從容地行至李羨魚身前,如常擡手來捏她的臉,語聲慵懶:“真是難得,小兔子這麽早便自個送上門來。”

寧懿從外間歸來,指尖微有些寒涼。

李羨魚卻沒有閃躲,她輕聲道:“嘉寧過來看看皇姐。”

寧懿笑了聲,帶著她擡步向內。

而執霜臉色微紅,退至一旁。

卻沒有向寧懿請罪。

李羨魚便猜到,執霜方才的答復應當是皇姐的授意。

她便也沒有多問,只是擡步從執霜身側走過。

寧懿卻啟唇:“執霜。”

她漫不經心道:“進來,替本宮重新染個指甲。”

執霜垂首稱是。

於是三人一並進了內殿。

李羨魚在玫瑰椅上坐落,將食盒放在手畔的長案上。

而寧懿斜倚在貴妃榻上,將雪白的皓腕擱在腕枕上,由執霜替她將指上的鎏金護甲一一取下,再以溫水凈手。

寧懿睨她一眼,不緊不慢地問道:“說罷,今日是尋本宮做什麽來了?”

李羨魚應道:“嘉寧帶了點心,過來陪陪皇姐。”

寧懿隨手丟了個小瓷瓶給執霜,漫不經心地笑:“就這樣陪本宮幹坐在這兒嗎?”

李羨魚想了想,便道:“皇姐想去哪遊玩,嘉寧可以陪皇姐過去。”

寧懿眯起眼來。

似是察覺了她不同尋常的親近。

她思索著李羨魚究竟知道了什麽,知道了多少。

但當視線落在她那雙清澈而略帶擔憂的杏花眸上時,卻又笑出聲來,像是已洞悉了她本就簡單的心思。

寧懿擡唇,曼聲邀請:“去太極殿向父皇請安。

她擡眉,唇畔笑意愈濃:“你是想與本宮同去麽?”

李羨魚被她問住。

她羽睫半垂,秀眉輕蹙,在心裏天人交戰。

她不想去父皇的太極殿,怕在那裏遇見呼衍的使節。

但若是不去,她又怕自己往後便沒有見到寧懿皇姐的機會了。

寧懿倒也不急。

她饒有興致地望著李羨魚,像是等著她膽怯搖頭。

一旁執霜已將她的護甲卸盡,打開了她丟來的瓷瓶。

裏頭的粉末是朱紅色的,看著像是春日裏留下來的蔻丹花粉。

執霜試著加水勻開,見色澤紅艷,便取了些以布片沾了,小心翼翼地裹在寧懿的指上,又用棉線纏起。

第一根玉指還未纏裹好,李羨魚卻已經輕輕點頭。

她像是落定了決心:“若是皇姐一定要去的話,嘉寧會陪皇姐過去。”

寧懿鳳眸微眯,視線落來。

“小兔子什麽時候那麽大膽了?”

她習慣性地想伸手去捏她的臉,但指尖一擡,才想起自己還在染指甲,愈發是倒了興致,只懶懶道:“還是罷了。你過去,只會礙手礙腳。倒不如趕緊回你的披香殿,找你的那個小影衛去玩兒去吧。”

“皇姐!”

李羨魚被她說得紅了臉。想要起身回去,

但方站起身來,還未走出幾步,她便忍不住回過臉來,放輕了語聲問:“皇姐,您真的要嫁到呼衍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