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原本是很好的一個晴日。

可發生了這樣的事, 李羨魚便也再沒有了放紙鳶與禦馬場的心思。

她心緒低落地帶著臨淵往回, 一路上默不作聲,只微垂著羽睫, 看著道旁綿延無盡的紅墻。

臨淵持紅金魚紙鳶跟在她的身後, 劍眉緊皺,思量著康樂之事,究竟要如何處置。

宮道靜謐, 明光移過, 於兩側紅墻上描摹出他們的倒影, 似兩條紅魚在墻上遊過。

李羨魚默默地看著,直至披香殿的殿門遙遙在望。

她擡步走近, 卻聽一道語調奇怪的招呼聲驀地響在跟前。

“大玥的小公主——”

李羨魚輕愣,擡眼卻見是郝連驍站在她的披香殿前, 正熱情地向她招手。

繼而, 眼前一暗。

是臨淵箭步上前,將她擋在身後。

他持劍的長指收緊, 語聲冰冷:“你還來做什麽?”

他冷聲:“呼衍人皆是這般言而無信?”

郝連驍梗著脖子道:“我郝連驍什麽時候抵賴過!輸了就輸了,小公主不願意我做她的情郎便算了!”

他哼了聲,大大方方地道:“我今日,是來找她交朋友的。”

臨淵眸底禦寒,手中的長劍正欲出鞘,李羨魚卻擡手,輕握住了他的袖緣。

她從臨淵身後探出臉來,語聲悶悶的:“我不跟你交朋友。”

郝連驍愣住。

他道:“為什麽啊?”

李羨魚擡起羽睫,眼眶微紅, 語聲裏滿是疏離與抗拒:“因為你們的呼衍王喜歡年幼的女子。你們的使臣求娶我八歲的皇妹康樂。”

她道:“我不和這樣的人交朋友。”

郝連驍瞪大了眼睛, 高聲道:“那是王兄又不是我!我又不喜歡你的皇妹!”

李羨魚卻搖頭。

“我沒有去過呼衍, 不知道呼衍的其余人是什麽樣的。可是你們擁護這樣的王,派出這樣的使臣,便會讓人覺得整個呼衍都是這般,為虎作倀。”

她說到這,卻又難過起來。

呼衍使臣選康樂去和親,固然可惡。

但在其余諸國眼裏,會將才八歲的公主送出去和親的大玥,又能好到哪去呢?

她這樣想著,心緒愈發低落,再說不下去。

她慢慢垂落羽睫,獨自往披香殿裏去。

身後的郝連驍有些著急,本能地想跟上她,卻被臨淵橫劍擋住。

郝連驍想解釋又不知該如何解釋,焦躁萬分,怒極拔刀。

身後傳來金鐵交擊之聲,像是兩人又一次交手。

不知道,是不是要在她的披香殿前再打一場。

李羨魚卻沒有心思再管。

她順著遊廊徐徐向前,一直走到寢殿裏,掩上了槅扇。

寢殿內光影暗去,她的雙肩也終於塌下,將自己蒙在被子裏,任由難過的情緒發酵。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槅扇開啟的聲響。

繼而,冷香漸進。

隔著一層錦被,她聽見少年低醇的嗓音:“臣已將郝連驍趕走。”

李羨魚低垂著眼,沒有應聲。

臨淵微頓了頓,又問她:“公主可知道康樂公主的母家是否有人?”

康樂。

這兩字,像是一根主心骨,支撐著李羨魚重新擁著錦被坐起身來。

她將悲傷的情緒壓下,如實回答他:“我與馮采女並不相熟。也沒有聽過她說自己母家的事。”

她趿鞋起身:“但是,若是要緊的話,我現在便可以去問她。”

臨淵摁住了她。

他注視著她,語調嚴肅:“公主可要想清楚。”

“若是臣帶康樂公主走,只能將她交還母家。往後她的身份便只能是她母家的女兒,再不是公主。”

李羨魚聽懂了他話中的意思。

是要改名換姓,讓康樂公主從此消失在這個世上。

李羨魚眸光震顫,但心底另一個聲音卻告訴她:

這樣,也未必不好。

至少康樂從此自由,不會再像是籌碼一樣,被人推來送去。

等她長大,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也許還能嫁給自己真正喜歡的人。

李羨魚蜷起的指尖松開。

她眸光凝定,鄭重點頭:“我會與康樂的母妃,馮采女說清楚。”

臨淵便也松開了摁著她肩膀的手,自床榻旁起身,對李羨魚道:“臣即刻出宮準備。”

畢竟,劫和親的鸞車並非易事。

越早準備,便能多一分把握。

李羨魚也同時起身。

她在銅盆裏拿清水凈過面,將哭過的痕跡洗去,語聲也重新變得堅定。

“我這便去尋馮采女。”

他們分道而行。

李羨魚去馮采女的雨花閣。

而臨淵北出宮門,去清水巷中尋侯文柏。

直至黃昏,金烏西沉時才重新在披香殿內聚首。

李羨魚比他回來的早些,正坐在熏籠旁取暖。

見他逾窗進來,便起身向他走來,將馮采女最後的決定告之:“臨淵,我去過馮采女的雨花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