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時九月,還在一個灼熱夏天的尾巴上。

空氣裏飄著躁動的風,窗外是不安的蟬鳴,唧唧吱吱惱著人的神經。

漆月體溫一向偏高,這是她不喜歡夏天的原因,而女生的手像一塊冰,包在她手腕上。

她第一次有些慌了神,女生鉗著她,一雙沉如深湖的眸子對著她。

她用力掙了下,勉強笑道:“k,你還真要吃啊?你到底是不是中國人,我說要盡地主之誼那是假客氣懂不懂?你不是應該同樣客氣的說你不吃麽?”

女生還鉗著她,一張清冷的臉上沒什麽波動。

這時在大頭和其他同學眼中,情景是這樣的——黑長直發披肩的穿著規矩校服的高雅冷漠的少女,與一頭火紅長發的穿著超短緊身裙的略帶慌亂的女孩,四目相對。

這是兩個本應屬於平行世界永不交集的人,第一次產生了交集。

所幸這時女生放開了漆月的手腕,不然老道如漆月,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漆月拎起手抓餅就要往教室外面走,女生:“等一下。”

漆月回頭。

女生:“英語書撿起來。”

“你說什麽?”漆月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半笑不笑:“讓我給你撿書?膽兒夠肥的你。”

“要是我不撿呢?”

此時整個教室連喘氣的聲音都沒有,因為所有人都能看到漆月臉上那顯而易見的戾氣,漆月打架有多狠這事一中每一個人都有耳聞,女生已經轉來兩周了不可能沒聽過。

可她對漆月說話的語氣很平靜:“你不是想知道我叫什麽名字麽?”

“書上有寫。”

漆月:“你沒長嘴?不會說?”

女生:“親眼看了印象更深。”

漆月嗤笑一聲。

她在女生平靜的目光中,擡腳狠狠踩在英語書上。

英語書掉在地上的時候,扉頁展開,上面有三個漆月沒看清楚的字,應該就是女生的名字,此時被漆月臟兮兮的腳印所覆蓋。

漆月嘴角帶笑而眼神不笑的對她說:“想讓我聽你的?你還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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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月帶著大頭走出格物樓,這時第一節 上課鈴已經打響,但漆月滿不在乎,帶著大頭在籃球場邊通往致知樓的路上走得大搖大擺。

大頭:“漆老板,你剛才躲什麽呀?我可從來沒看你躲過什麽人的。”

漆月:“我k誰躲了?我是真不想給她吃手抓餅,姐姐食量大著呢,本來就分了你一半,她再給我來一口,吃得飽麽我?”

大頭很愧疚:“我去小賣部給你買個面包?菠蘿還是紅豆?”

漆月心不在焉:“隨便。”

九月的風徐徐吹著,漆月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腕。

汗毛像小草一樣在風中吹拂,癢癢的,白皙的皮膚上印著五個淺淺的指印。

明明女生的手那麽冷,這會兒漆月不知怎的卻覺得,那五個指印在發燙。

就好像明明看起來那麽文靜的女生,抓起她手腕來可真夠狠的,好像這輩子都不打算放開她一樣。

莫名其妙的女生。

大頭:“對了漆老板你不幫她撿書真酷,她算哪根蔥憑什麽命令你啊?不就名字麽?她叫……”

“別說了。”漆月打斷:“我沒興趣知道。”

大頭:“那你先回教室,我去小賣部給你買面包。”

大頭跑開以後,漆月叼著手抓餅用力甩了甩自己的手腕。

那五個淡淡的手印始終揮之不去。

不是文字,卻像一句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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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下課後,漆月沒有上晚自習的打算,她傷了兩周沒去飆車了,這會兒渾身癢得厲害。

這會兒她在一片薄暮夕陽中,騎著她火紅的機車,在全校學生或鄙夷或艷羨或兩者兼而有之的眼神中,轟鳴著離去。

她完全無視不能在校園裏騎車的規矩,騎過喻宜之身邊時刻意加速,用一陣風帶起喻宜之黑色的長發。

大頭在她身邊叫:“哦吼太酷了漆老板!”

漆月自己卻只發出一聲若有似無的輕笑。

等到快要噴火的機車消失了,走在喻宜之身邊的女生才恨恨的說:“你別理她,她是一中最壞的學生,跟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媽常說像她那樣混,真的不知哪天死在街頭了都不知道。”

喻宜之心想: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麽?

她懷裏抱著的英語書上,還留著漆月的腳印,拍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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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月回家的時候,看到漆紅玉坐在家門口,搖著蒲扇等她。

漆月快步走過去:“奶奶,怎麽還沒睡?”

漆紅玉:“你還沒回來,我怎麽睡得著?”

這當然是一方面,可還有另一方面——漆月蹲在漆紅玉面前,輕輕幫她揉著胳膊上的抓痕:“癢的睡不著吧?我明天問問醫生還有沒有更好點的藥。”

人老了皮膚像幹燥的樹皮,一撓就留下一道白色的抓痕,皮屑掉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