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

異能看到的只是簡單的殘留在物體上的記憶而已, 可當織田作之助那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坂口安吾如有實質地感受到了窒息。

溺水般的難受感讓他身體不自覺地顫抖起來,黑發青年瞥到他的動作, 不動聲色地把那條紅色圍巾從他手中抽出來。

坂口安吾下意識攥住了想要從手中離開的東西, 在那一瞬間, 他的眼前再次閃過了很多淩亂的畫面。

日暮時分,有風的樓頂,兩名剛剛戰鬥結束的少年。

黑發青年達成了夙願一般, 站在頂樓的邊緣處靜靜地望著他們, 風把他的外套吹起,整個世界都仿佛搖搖欲墜。

坂口安吾好像聽到了什麽,又好像什麽也沒聽到。

“這是唯一……他活著的世界……”

黑發青年的聲音猶如被風剪碎,語調刺痛著耳膜,感受到青年的身體在往下墜的瞬間, 坂口安吾驀地打翻了手裏的酒杯。

嘩啦一聲,冰冷的酒液灑在了桌面上, 從酒杯裏掉出來的冰塊咚咚滾落到桌下。

織田作之助早在黑發青年停下來的那一刻就覺得不對了,連忙出聲問:“安吾?”

他和坂口安吾中間隔著黑發青年, 哪怕從另一側探頭也看的不是很真切。

坂口安吾忙說:“沒事,杯子裏的酒倒得太滿了。”

他掏出手帕, 手忙腳亂地擦拭著滿是酒漬的桌面,他的手指仍在不受控制地顫抖著,從他身側投過來的目光讓他如芒在背。

視線不經意地往上瞥, 他正好對上了黑發青年的目光, 對方嘲諷似的望著他,那眼神像是在說——不愧是臥底。

在朋友面前,也能掩飾得這麽好。

坂口安吾驀地攥緊了手帕。

他忽然很想問眼前的青年, 織田作之助會死嗎?

在黑發青年講述的故事中,已經有人死掉了,那個人似乎是織田作之助,可在他看到的畫面裏,明明是黑發青年從樓頂跳了下去……

坂口安吾的手心忽然傳來了一陣鈍痛,他低頭往下看,自己的手早已攥成了拳頭,哪怕隔著手帕,指甲也幾乎嵌入了手心。

就在這時,一只手從旁邊伸過來,中原中也拿著紙巾三兩下就把剩下的酒漬給擦幹凈了,然後擡起頭對他說:“這個酒很難買到的。”

他的臉上帶著點不滿,坂口安吾對上他的眼神,幾乎是立刻移開了視線。

中原中也疑惑地望著他,他卻越發不敢和中原中也對視。

手心的痛楚似乎加倍轉移到了坂口安吾的心臟處,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開始變得令人頭暈目眩。

黑發青年有著和太宰治相識的外表。

他也叫太宰。

在坂口安吾看到的畫面裏,還有另一個中原中也的存在。

對方和黑發青年的關系沒有那麽好,但那間辦公室,還有首領這個稱呼……

黑發青年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了。

然而比起這個,坂口安吾更在意的是自己最後看到的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

黑發青年從樓頂一躍而下。

中原中也會不會看到那一幕呢?

他在最後的幾天沒有出現,是恰好不在,還是被黑發青年支開了?

然而無論是哪一種,坂口安吾都覺得,他很在乎黑發青年。

坂口安吾潛入港黑當臥底,除了使用異能打探消息之外,他平時也會對港黑裏重要的人物進行分析,中原中也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如果他知道黑發青年的死訊,絕對無法再像之前那樣保持平靜。

尤其是……黑發青年,死在了重力的作用下。

而中原中也是重力異能者。

中原中也如果得知他是墜樓而死,難道會一點想法也沒有嗎?

坂口安吾眼前忽然閃過剛才第一次看到黑發青年的時候,對方重復著中原中也那句“絕對不會一起搭档……”

那時候他在黑暗裏,坂口安吾無法看清他的神色,也不知道他的眼裏有沒有愧疚,但他的語氣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難過。

想必他對自己做的事是有足夠清晰的認知的。

可他還是那麽做了。

是為了織田作之助嗎?

想起黑發青年透著幾分親昵的“織田作”的稱呼,坂口安吾胸中的痛楚仿佛擴大了。

他想起了黑發青年剛剛和中原中也的對話。

這兩句話發生的時間都還沒超過五分鐘。

那時黑發青年帶著幾分戲謔地說:“你覺得我會讓朋友死掉嗎?”

他說出這話的時候太過輕描淡寫,所以在坂口安吾聽來也滿滿的都是難以言喻的危險,如果真的是太宰治,怎麽可能會讓自己的朋友死掉,那時他是這麽理解的。

然而現在回想起來,卻只剩下了數不盡的心酸。

無數個日夜,堆積如山的文件,黑發青年困獸般把自己關在那間辦公室裏,把自己牢牢地釘在首領的位置上,透支生命般沒日沒夜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