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兩種道理(上)

聽到聲音,許喜匆匆忙忙地起身,將自己本命劍收起,開口招呼道:“磨,怎麽不磨,一把年紀了,再不抓緊時間,以後大約就沒有那個力氣了。”

失去了眼識的人,大抵其它感官總是要比其它人來得更出眾些。

許喜也是如此。

他僅僅是通過聲音,就能大致推斷出來的客人應當是個極為年輕的男修。

“那就好。”那人的嗓音十分溫和。

“這位公子,若是要磨劍的話,將劍給我就行了。”許喜又道。

“嗯。”那登門的客人微笑道。

隨即,一陣寒意起。

許喜的心頓時一屏。

好鋒利的劍啊。

他想。

僅僅是氣息都如此鋒銳,給人以寒意,可想而知此劍的本體究竟是如何的鋒利。

許喜伸出雙手,捧過年輕公子的劍,顯得異常鄭重。

一是他身為磨劍師,這是對客人應有的尊重,二是身為劍修的他,比其他人更明白,劍修對於自己本命劍的愛惜。

許喜將手中隱隱透出寒意的長劍,放於一塊紫褐色的玄奇巨石之上。

巨石之上有一磨礪舊痕,就像是一塊凹槽。

礪痕底下還有兩個陷窟,凹入石表,其中蓄著寒水,冷澈入骨髓,寒意逼人。

這是磨劍蘸水必備的水窟。

許喜粗糙的手指輕輕抹過手中之劍的劍身,來回摸索。

他這是在尋找長劍的開刃區,以方便磨劍時保持長劍的固定刃角。

對此,他已經十分熟悉了,所以很快就是做好了前期的準備工作。

隨後,許喜將長劍放入磨劍石的凹槽之中,又取出塊滲出絲絲寒氣的亮石。

這是他當年還在宗門中的時候,焚香沐浴,素齋三日,然後親自跳入山嶴的亮石坑裏,頂著透骨的寒意,所取出的一塊堅利的亮石。

寒水明凈如琉璃,冷澈入骨髓。

就著寒水,許喜開始慢慢磨制寶劍。

“許坊主雖然目不能視物,但這手藝卻是比大多數雙目正常的磨劍師還要來得細致啊。”那年輕公子在一旁旁觀許喜的磨劍手法,認真誇獎道。

說到這,許喜頓時神采飛揚起來,“也不是說真的就是手藝精細,只是相比其它磨劍師,我更用心些罷了。”

正因為同樣是劍修,他無比明白劍修對本命劍的看重,換位思考,所以在磨劍的時候也會更加上心。

同樣,正是因為上過戰場、斬過魔族,他才對自己手上的活格外看重——說不定自己今日多上的那一份心,來日在戰場上就能幫助劍修多殺一個魔修,甚至是救下該劍修的命。

“許坊主如此年齡了,怎麽不回東域,”那人邊看邊問道:“你在北河關千年,也算是戰功累累,若是回到東域,那就是榮歸故裏,豈不比在這種危險四伏的地方磨劍來得舒坦。”

許喜笑道:“舒坦?我無妻無子,北河關便是我的家,回東域哪裏能有在這老死來得痛快?再說,我吃好喝好,公子又哪裏見我過得不舒坦了?”

“當真如此?”那年輕人似乎是與許喜杠上了,又說道:“域外戰場上風起雲湧,北河關說不定哪天就陷落了,在這種地方呆著,許坊主當真能舒坦?”

對於年輕顧客的說詞,許喜不怒也不急,不緊不慢道:“我是個瞎子,所以從不睜眼說瞎話。”

這番話後,年輕的客人終於不再說話。

許喜也不在意,開始專心手上的活。

那人笑了笑,在一旁靜靜地站著。

小小的磨劍坊裏,午後的陽光順著照了進來,使人能清晰看見空氣中漂浮的塵埃微粒,再配上寒水澆在劍身上的清冽水聲,讓人感覺格外舒服。

時間緩緩流逝。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

水聲戛然而止。

“好了。”許喜滿是褶皺的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笑容,仿佛是剛剛完成了一件藝術品。

他滿意地將剛剛磨好的劍還給那年輕顧客。

“磨劍最大的作用,就是讓劍更鋒利些,”許喜十分實誠道:“只是公子的劍,本身就已經足夠鋒利,磨劍對之的作用就不是太大了。”

這就像一個差生,開小灶能帶給他十數分的巨大提升,可若是一個門門滿分的學霸,給他開再多的小灶,其實作用也不會太大。

“我知道。”那人反應十分平淡,似乎對此並沒有感到太意外。

頓了頓,那人又道:“許坊主,我身上恰好是沒有帶靈石,能不能換個方式結算這勞酬。”

許喜聞言,擺了擺手,轉頭“看向”那人,無所謂道:“沒帶靈石的話就算了,我一把年紀了,賺再多的靈石不還是帶著入土,你拿著這把劍多殺幾個魔崽子,當做我此次為你磨劍的酬勞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