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沈惟舟拿到那封信是在一個很稀松平常的午後。

那封信用蠟封著, 正面是歪歪斜斜的五個大字“沈惟舟親啟”,背面是行雲流水般的書法——

魏長秋。

看背面的字就知道, 魏長秋有一手好書法, 那他為什麽要故意把沈惟舟的名字寫的歪歪扭扭呢?

這就不得不提一下還是個小孩子的沈惟舟剛開始練字的時候,寫其他字都是狗爬體,寫自己名字是行書的故事了。

魏長秋本來以為沈惟舟寫什麽都一樣, 還安慰小不點兒沒關系慢慢來, 結果轉頭就看到了沈惟舟寫他自己的名字,尤其是把他的名字和魏長秋的名字放在一起對比,簡直慘不忍睹, 慘絕人寰, 慘無人道……總之, 從這以後魏長秋寫沈惟舟的名字都是狗爬字體, 而寫自己的名字就是要多瀟灑有多瀟灑,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小不點沈惟舟:……

見沈惟舟看著這封信久久沉默, 安秋明還以為沈惟舟不相信他, 於是花了一下午的工夫, 事無巨細地把他和安詩雨被魏長秋救下又放養了三年的故事。

他和安詩雨其實有父母,但天底下有的父母並不會做父母,有還不如沒有。對他們兄妹二人來說, 魏長秋是一個如師如父的角色,盡管他並不承認他是他們師父。

他說,他的弟子只有一人, 那就是沈惟舟。

沈惟舟其實在這封信出現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它出自誰手, 之所以沒有阻止安秋明繼續說下去, 也是為了多聽聽魏長秋在離開他的日子裏都幹了些什麽。

聽到魏長秋說此生只有自己一個弟子時, 青年唇瓣微彎, 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

這小老頭雖然很記仇,但還算有良心,沒把他是關門弟子這事給忘了。

把三人相處的經歷從頭聽到尾,沈惟舟饒是知道沒有什麽希望,卻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師父有提起過他要去哪兒嗎?”

自從魏長秋那年出宗,他就再也沒回來過,連死訊都是別人代傳,天算宗後山的墳冢也是衣冠冢。

那麽突然,沈惟舟就沒有師父了。

安秋明猶豫了很久,還是搖搖頭:“沒說過。”

沈惟舟注意到了安秋明的欲言又止:“你好像有話要說?”

“……”

兩人俱是沉默良久,一個是在等,一個是在想。

終於,安秋明留下一句話,端起用完的藥渣離開了拂雲軒。

他說,有時候不是你選擇了命運,而是命運選擇了你。

沈惟舟不解,但並未深究,而是拆開信封,開始閱讀起了魏長秋留給他的信。

信裏有魏長秋前朝太子的身份,有玉墜的作用,有那箱舊書的處理方法,有對沈惟舟的叮囑和關心,還有……那所謂的宿命。

沈惟舟的宿命是早夭,就算不是死於去往秦國路上的山匪,也會被宿命安排著往既定的結局而去。天命之人的宿命是一統,分裂數年的九州大地終將走向合並,就像史書中的記載一樣,只有一人能登上那至高無上的地位,掌握那覆蓋天下的權柄。

但很可惜,宿命不辨善惡是非,最後登上帝位的那個人,讓天下民不聊生,天災加上人禍,整個人間成為煉獄,屍橫遍野,無人得以幸免。

魏長秋說,他無意做皇帝。

但他也不能看著百姓一個個死去,罪魁禍首卻逍遙法外,為禍人間。

於是他找到一個人,打了一個賭。

“我賭他能對抗宿命,但他賭你能。”

於是,魏長秋以自身性命為籌碼,給沈惟舟換回了一條命。

系統說過,在劇本裏,沈惟舟應該在去往秦國的路上遇到山匪並因此死去,並沒有真正的到了秦國,且遇見秦隨。

也正是因為沈惟舟在劇本裏沒去成,才讓盛空陽不得不去秦國赴約,進而和秦隨有了接觸卻求而不得,最後因愛生恨,逼秦隨自殺於望京城門外。

沈惟舟一直以為是系統的到來讓他撿回了一條命,原來不是的。

不是系統。

是魏長秋,是撫養他長大又授他文治武功的師父,用命替他逆轉因果,去搏一個變數。

“這天下當初可是老夫的天下,你是老夫唯一的弟子,那當然也有你一份,所以這九州山河和百姓老夫可就要交給你了。”

“老夫已經勇敢過了,你大膽去做,成功與否都沒關系,對抗宿命本就是一件逆天之事,不是嗎?”

“舟舟啊,老夫知道此話太過沉重,但這件事總要有人去做的,不是你便是我,又或者是誰,都一樣。”

“唯責任二字而已。”

“守住本心,守天下百姓。”

“魏長秋,絕筆。”

……

自那日去過城樓之後,沈惟舟就沒再見過秦隨,兩人像是回到了之前不熟時候的狀態,除了每日都有新的糕點送進拂雲軒,秦隨再沒有過只言片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