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姬衡玉的話很直白, 直白到讓姬盈盈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

認同?那這大婚還要不要繼續了。

不認同?姬盈盈總不能一口咬死秦隨對她是特殊的。

這種話別說姬衡玉不信了,她也不信。

房門外催促的人聲音愈發焦躁, 姬衡玉卻不緊不慢, 定定地看了姬盈盈的反應良久後,笑了:“小九不必如此緊張。”

“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沒有人能改變這件事。”

姬衡玉擡手, 折扇挑起姬盈盈頰側散落的一縷發絲, 動作輕而細致地給她別到耳後。扇骨碰到耳廓,冰涼的觸感滑過肌膚,像是毫無溫度的毒蛇。

姬盈盈猛地打了個寒顫。

她擡起頭, 正想開口說什麽, 姬衡玉卻收回了折扇, 笑著搖搖頭, 揚聲道:“進來吧。”

婢女魚貫而入,裏面多加了幾個陌生面孔, 如果細細打量的話就會發現, 這幾個陌生面孔的身量比普通的婢女更高挑一些, 連手也更粗糙一些。

姬衡玉最後看了一眼姬盈盈,沒有告訴她身上這套黑色喜服與她是多麽格格不入,就這麽含笑轉身離開了此地。

他是這麽雲淡風輕, 哪怕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麽事,哪怕面前這個要在天下人面前被釘上恥辱柱的女子是他的皇妹,他也不曾提醒半分。

為帝君者, 無心, 無情。

可是, 執棋之人無情, 棋子卻有情。

蕓蕓眾生亦有心。

如是而已。

——

沈惟舟沒有在這座宅邸內找到盛空陽。

但他找到了雲子衍。

已經很晚了, 雲子衍所在的屋內卻依然點著燈,並不是很亮,甚至稱得上微弱。搖搖欲墜的燈火映照出纖細修長的影子,影子站在窗邊,一動不動似在出神,站了很久很久。

沈惟舟很有耐心地等在外面,不是因為對雲子衍抱有什麽別的想法,而是他感覺得到,雲子衍的屋內不止他一人。

若是貿然驚動對方,雲子衍沒死事小,影響明天的計劃事大。

那就等等吧。

太近了會被察覺,所以只能離遠一些,離遠了又聽不到雲子衍的動靜,沈惟舟抱劍倚在樹後,感受著漸漸變涼的風,在月色下如霜雪堆砌成的膚骨更顯出衣衫純粹到熱烈的紅。

青年修長脖頸微微揚起,漂亮艷秾的五官在夜色下有些失真,他微微半闔著眼,有些不解。

殺人的時候不是應該穿黑色嗎,為什麽秦隨再三叮囑他必須要穿這件紅衣。

想到某位帝王越來越熟練的撒嬌,自己明明知道這樣不好卻又每次都應下,沈惟舟擡眸看著漸漸淡下去的皎潔明月,輕輕嘆了口氣。

[無獎競猜,舟舟現在在想誰?]

[當然不可能是秦隨捏(狗頭.JPG)]

[麻麻落淚,舟舟寶貝好像有點戀愛腦,我恨,秦狗何德何能!]

[月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嘶哈嘶哈,但是紅色真的好顯眼哦,為什麽不穿黑色啊?]

[誰知道狗皇帝想什麽。]

這一等就等到了天色將明。

雲子衍屋裏的燈始終沒熄滅,他一夜未眠,不知道在和屋裏的其他人商量什麽,窗前的影子明明暗暗,像是在演一場無聲的皮影戲。

這一夜不僅是雲子衍,不知在何處的盛明儒、西樓渡,遠在秦國的秦隨、姬衡玉、高雲嫻,已經在軍營中和將士們大口吃肉眼神兇狠的齊景軒,燕宮內送走數位大臣的燕無雙……許許多多的人,或是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或是不知道。

他們輾轉難眠,他們焦躁不安,他們無數次反復推演,試圖再算一算這局棋是否還有改變的可能。

他們清醒著度過了這看似最尋常不過的一個晚上。

為了權勢,為了地位,為了欲望,為了信念,為了家國,為了活著。

命運給每個人都安排好了既定的道路,只是總有人不甘心被擺布,於是窮盡心力去賭,賭一個扭轉乾坤的變數。

哪怕滿盤皆輸。

“……”

在庭院中枯站了大半宿,沈惟舟有些困,幸好內力不是之前那般稀薄,所以他穿的不多也不覺得冷,只是無聊是真真切切的無聊。

天邊露出魚肚白,如濃墨般的漆黑逐漸褪去,朝霞奪目璀璨,如金水泄下的天光乍破,新的一天已經到了。

雲子衍的房中還是沒有人出來,似乎裏面的人已經打定主意要陪在雲子衍左右,半點避諱的意思都沒有。

沈惟舟看了看天色,意識到現在秦隨應該已經在宮裏更衣,帝王大婚的流程繁瑣,從早到晚走上一遍也要足足一天的時間。而這一天的時間,將會決定這個世界未來幾十年乃至幾百年的命運。

長睫微微垂下遮掩中眸裏的情緒,沈惟舟動作幹脆地拿著劍,轉身離開此地。

既然找不到突破口,那雲子衍這裏先放一放,去找找盛空陽到底在什麽地方。沈惟舟沒忘了盛空陽才是這個世界所謂的“主角”,他的一個心思就能影響無數位高權重的掌權者,也自然能影響接下來的一系列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