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太虛境

“我在民間讀過這樣的話本,說是精怪作祟,導致畫中自成一方世界。”白柔霜伸手去觸摸一位過路人,那路人被她碰到,給了她一個奇怪的眼神,反應栩栩如生。

江顏聳了聳肩:“也許此間主人就是取材於民間話本,誰知道呢?”

“但這裏可比我看過的所有話本都要神奇。”白柔霜對枝頭雀鳥伸出手,那雀兒便飛過來,在她手心啄了啄。

路邊酒肆中,有胡人姑娘在跳著一支胡旋舞,伴著歡快的調子,裙擺飄揚間,舞者的姿態卻並不如何柔美,這支舞蹈竟是以剛勁為主。

“弦鼓—聲雙袖舉,回雪飄飖轉蓬舞,”白柔霜喃喃地念著,突然感嘆道,“歷史上,過不了多少年,這裏便會變作一座荒城,一座廢都,再不復眼前輝煌。”

許疏樓站在她身邊輕聲道:“可再過上一些年,它又重新興盛起來了。朝代更叠,斯人不復,這座城卻總是在的。”

白柔霜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矯情了。”

“這有什麽?”許疏樓在街邊買了一份甘蔗汁澆櫻桃遞給她。

白柔霜心下生出微微的暖意,師姐對她偶然的傷懷都會認真開解,而且開解得分外得當。少時聽說書人講到“人生所貴在知已,四海相逢骨肉親”曾嗤之以鼻,骨肉尚能背棄,知己怎會比骨肉親?如今才知其中真意。

她充滿感激地看了師姐一眼,可惜師姐沒能體會到她這一眼裏的復雜含義,兀自把一腔柔情都投給了手裏那碗甘蔗汁澆櫻桃。

許疏樓也不是沒有觸景生情的感慨的,比如此時她正叼著櫻桃梗長嘆道:“可惜畫裏的東西不能帶出去,真是令人扼腕。”

“……”

離開這幅畫,白柔霜又隨意選了一張“青天斷案圖”,率先進入後,卻訝然發現自己正坐在公堂之上,案台之後。堂下跪著二人,其中一個嘴裏正喊著:“大人,草民冤枉啊!”

她一驚:“這是在做什麽?”

一旁師爺打扮的許疏樓湊過來,壓低聲音給她解釋:“入畫者可以在此扮演青天,為堂下之人斷案。”

白柔霜一呆:“斷錯了怎麽辦?”

“錯了也沒有懲罰,這方世界是由入畫者支配的,”許疏樓撫了撫假胡須,“你若高興,哪怕把他們全都拉下去砍了也都由得你。”

“這……”白柔霜環顧四周,“五師兄人呢?”

轉頭便看到江顏站在堂下,一身皂衣,手裏握著根上黑下紅的水火棍,顯然在這裏他的身份是一名衙役。

白柔霜忍住笑意,開始認真聽堂下的人說話,什麽草民的確偷了鄰家的雞,但那是因為他去年偷了我的鴨;什麽是他胡言亂語,草民從未偷過什麽勞什子的鴨子,直聽得她一個頭兩個大。

她轉頭想求助師姐,發現許疏樓這個假師爺正低頭專心玩弄假胡須,還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把銅鏡一邊撫須一邊攬鏡自照。白柔霜無奈,只能硬著頭皮自己上,擡手一拍驚堂木,堂下二人尚沒反應,她倒是先把自己嚇了一跳。

“咳……你丟了鴨子,該第一時間報官才是。如這般私下施以報復,有理也要變成沒理了,本、本官判你還鄰人一只雞,此事到此為止!下去吧!”

“謝大人。”

白柔霜盯著兩人神態,見那鄰人得了失而復還的雞,滿臉喜色;另一人只是被判還了雞,未挨板子,倒也能接受,沒有什麽垂頭喪氣的模樣。她這才松了口氣。

“大人,”衙役把二人帶了下去,又在門口稟告,“讓下一位苦主張氏女和人犯宋氏等人進來嗎?”

“不不不,太難了,放過我吧,”白柔霜拉住師姐,幾乎是落荒而逃,“我們快離開吧!”

三人離了畫,在這家太虛境中隨意走走看看,直到面前一幅畫上有牛兒在悠閑吃草,白柔霜駐足奇道:“五牛圖?會有人選擇入這幅畫?”

許疏樓和江顏對視一眼,後者清了清嗓子:“咳,總有人愛好比較特別。”

白柔霜仍舊滿臉的茫然,被兩人迅速架走。

又經過了千裏江山圖、溪山行旅圖等,許疏樓介紹道:“這些畫中,主要是可以飛在空中看風景,遍賞江山千裏。”

白柔霜突然想到:“我們在畫中會遇到其他入畫之人嗎?”

“會,不過這幾幅畫作選擇的人少些,不容易撞上,樓上的人多些。”

白柔霜便順勢問道:“人最多的是哪一幅?”

江顏神色古怪:“春宵秘戲圖,或是青樓剟景。”

一聽這名字,白柔霜就悟了:“……春宮圖?”

“沒錯。”

“我還以為修士能有些更高的追求,”白柔霜不由搖了搖頭,“比如在畫中體驗一下升仙,在天界生活什麽的。”

“你說的這種也有,可以入畫去當天界的大將、仙子,還可以體驗傳說中的八仙過海,甚至有人去扮牛郎織女,”許疏樓笑道,“選擇入畫者倒也不在少數,可畢竟是幻想出來的仙界,總有人嫌棄太虛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