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玉蘭花香

兩人跳了船,飛了沒一會兒,便到了白柔霜在船上看到的那座小鎮。

兩人落在這個名為留仙的鎮子上,白柔霜深吸了一口氣,自她六歲以後,便從未再踏足過這個地方。

只是剛入青樓的那幾年,她曾一遍又一遍地對人說:“我家就在留仙鎮旁邊的鳳仙村,求求你幫我捎個信回去。”

這些人裏,包括青樓的客人,裏面伺候的下人,每日來給後廚送菜的農人,甚或即將被贖出去的姑娘。

她這慌不擇路般的行為有時會得到嗤笑,有時會被得到消息的老鴇打上一頓,有時則會脆利落地擺手拒絕,也有時會得到一個同情的眼神,附帶上一句話“你還不明白嗎?你的家人不會來贖你了。”

其實白柔霜也不是不明白。

若是肯來贖她,當初也不會輕易地賣掉她。

但若沒個念想,這日子該怎麽過下去呢?

所以她一遍又一遍地騙自己,母親一定是有苦衷。

有時午夜夢回,她也會質疑,就算是養不起她,那到底會是什麽苦衷,讓母親甚至懶得多走幾座城,多尋幾個大戶人家去打聽他們要不要下人呢?

青樓是什麽地方,裏面的女孩兒又會遭遇什麽,母親怎麽會不懂?

“你還找得到那家糖畫店嗎?”許疏樓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白柔霜點了點頭,她舉步,輕車熟路地一路走到記憶中的所在。

兩人擡頭望去,有些驚喜地發現這家店上方那略顯陳舊的匾額上刻著“李記糖畫”四個字。

白柔霜咬了咬唇,一時竟有些近鄉情怯似的,踟躇不前。

許疏樓牽住她的手,率先走了進去。

櫃台後坐著的大爺已經須發皆白,看到二人便很和藹地問道:“兩位姑娘想要什麽糖畫?”

“鳳凰!不,蝴蝶,”白柔霜道,“不,兔子!”

許疏樓對那大爺笑道:“要一個鳳凰,一個蝴蝶,一個兔子。”

白柔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說話了。時至今日,這一店的糖畫她都可以買得起,但這一刻心裏的暖意,到底與銀錢無關。

大爺笑著應了聲:“好。”

許疏樓想了想:“再給我來一支杏花圖案的吧。”

大爺點了點頭,開始專心用糖汁作畫,他的手很穩,很快白柔霜想要的鳳凰便有了雛形。

仿佛回到了童年,她趴在窗外眼巴巴地注視著這一切,拼命嗅著鼻尖熬煮出的糖汁的味道,娘親嫌她丟人,常常拎著她的耳朵把她拉走。

“鳳凰好了。”大爺黏上細木棍,將凝固了的糖畫遞給白柔霜,又開始給她畫蝴蝶。

白柔霜舉著鳳凰,欣賞半晌,才舍得小小咬了一口:“和我想象中的味道一模一樣。”

許疏樓的杏花很快也好了,她嘗了嘗:“的確味道不錯,怪不得你惦記了這麽久。”

見她們這般喜歡,尤其白柔霜面上帶著極真誠的開心,做糖畫的大爺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我這鋪子裏還有幾種松子糖、纏絲糖,我給你們裝點試試,若是喜歡,以後再來光顧。”

白柔霜小心地接過油紙包:“多謝您了。”

離開了這家李記糖畫,白柔霜還忍不住駐足回望。

“這感覺真好。”

“嗯?”

“我也不知該怎麽形容,總之心裏面酸酸軟軟的。”

許疏樓笑了起來:“我明白。”

兩人路過一家裁縫鋪子,白柔霜看了過去:“這裏我也有點印象。”

她還記得六歲那年,娘親要帶她出門,見她的衣服都破破爛爛的,就拿出自己的一件不穿的衣服,到這裏給她改了件裙子。那是她第一次穿上新衣服,可高興壞了,誰想到那一次娘親帶她出門就是為了賣了她呢?

“……”許疏樓沒有多問,帶著她進了門,這小鎮的裁縫鋪子裏,沒什麽特別好看的成衣,許疏樓挑了一件繡著大朵大朵牡丹花的,略有些花哨,但白柔霜換上後,一直笑得很開心。

許疏樓甚至還給她買了一頂小孩子常戴的那種虎頭帽子,白柔霜頂著那帶著兩只耳朵的小帽子,茫然地一歪頭,看起來分外可愛。

出得裁縫鋪,許疏樓又在街邊買了兩只竹筒粽子,兩人分著吃掉了。白柔霜咬著紅豆餡,輕輕笑道:“這也算是留仙鎮的小特產了,一年四季都有得賣。”

街上下了很厚的雪,有大人用小板車系著繩子拉著自家孩童經過,大人和孩子臉上都帶著笑,已經走過了這條長街,那孩童銀鈴般的笑容似乎還在白柔霜耳邊盤旋,讓她下意識駐足去回望。

“小時候沒坐過?”許疏樓問。

白柔霜搖頭:“沒有。”

“沒有就來試一試。”許疏樓拉過她。

白柔霜稍稍有些不好意思:“我都多大了?”

“多大都不妨礙嘛,說好的要給你重過童年,少了這個怎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