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覲見

天穹之上籠罩著灰蒙蒙的霧氣,硫磺的氣息充盈在燥熱的風中。

在天穹的盡頭,不斷有無數的閃光墜落,那些飽蘸著地獄沉澱的鐵片從空中落下,像是流星那樣。

雨水永無休止,墜入了遍布裂痕的荒原。

正如同東夏所防禦的無盡之海那樣,這裏是俄聯之外囊括了無數邊境的深度顯現——鐵雨荒原。

曾經一望無盡,足以讓機械邊境自由漫遊的無垠大地,如今已經被漆黑的焦痕和血色所染紅。

當諸界防禦陣線擴展,將深度區整整三十個深度都籠罩在內之後,這一片無盡的荒原,也隨之擴張到了深度之下。

化為了戰場。

數之不盡的大群,凝固者,地獄生物,乃至統治者們的行宮降臨於此,帶來了戰爭、毀滅,乃至最微不足道的廝殺。

最危險的時候,甚至被突破了第四層防禦,觸碰現境的邊緣。

而在逆轉的時候,浩蕩的洪流再度將地獄的海潮推平,將來自深淵的一切再度推回了深淵之中。

仿佛永無休止的戰爭就在這裏。

在無盡之海,在籠罩美洲邊境的霧之國,在中東的地火領域,在羅馬無窮幽深的大地之下無窮地穴之中,也在天竺的迷宮裏,埃及的穹空領域……

這才是真正的諸界之戰。

現境和地獄的,人類和深淵之間的鬥爭。

而就在今天,就在今日,一切風波都詭異的休止。就在所有人不安的戒備和警惕中,來自地獄的無數大群和軍團退回了自己的堡壘和宮闕之中。

風平浪靜。

一直到,現境的大門開啟的那一瞬。

深淵如潮湧動著,無數眼眸投向了那一行降臨在荒原之上的身影。

還有那個在羅素的推動下,輪椅上,位於隊列最前方的老人……

他低垂著頭顱,手握著曾經的契約。

睡意昏沉。

向著地獄的最深處,那一片籠罩著永恒雷光的領域一步步靠近。

“許多年不見如此壯觀的場景了啊。”

邊境防禦陣線的前方,白發的羽蛇抽著雪茄,輕聲說:“只是到來,就令諸王禮敬,令深淵也打開通途……哪怕是譜系之主,也只能淪為陪襯啊。”

在他身旁,玄鳥頷首:“區區一百余年,就能奠定如此偉業和功績,如此的存在,如何不讓人崇敬呢?”

羽蛇微微啞然,失笑:“我以為東夏人會說彼可取而代之呢。”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總要分時候的。”

玄鳥淡然回答:“世道不平,不妨做一手亂臣賊子,賭上七尺之身,取宇內不世之功。可倘若天下安定的話,何必徒勞為一己野心,攪擾泰平呢?”

他想了一下,終究是輕嘆:

“現在的世界很好。”

“是啊。”羽蛇感慨。

哪怕是譜系之主,在見證這樣的場景時,也會感慨理想國昔日之輝煌,天文會今時之雄壯。

就算再如何豁達,可誰還能不羨慕一下呢?

野心家不會拒絕權力,升華者不會拒絕奇跡,而誰又能抵抗的了掌控天下的誘惑?

不論是羽蛇、玄鳥,還是他們身旁自始至終沉默著,不發一語的俄聯大教宗,此刻都沒有掩飾自己的感慨。

這麽多年了,大家都這麽熟了,不必遮遮掩掩,要酸一起酸。

能夠成為譜系之主,他們經歷了無數的磨難,奠定了數之不盡的奇跡,他們的創舉和他們的能力與才華,全境共睹,這一份才能毫無虛假。

——可為何奠定如此不世功業的人,不能是我呢?

不過,酸歸酸,也就僅僅只會酸一下而已。

誠然,天下太平,無英雄用武之處,最是悲涼。倘若不是時局紛亂、朝不保夕的話,何必有英雄這種東西從血和淚中誕生呢?

天文會倘若坍塌,就算有機會再創不世功業,付出諾大犧牲,失去了諸多袍澤和同伴之後,得到的勝利又還有什麽意義?

就這樣,在現境和地獄的注視之下,那一行隊列緩緩向前。

終於來到了邊境的最前方,深淵的界限。

在邊界的一頭,站著三位譜系之主,而在另一頭,重重黑暗裏,數個龐大的輪廓緩緩浮現,靜靜的等待。

輪椅來到了邊界的前方。

那個昏昏欲睡的老人仿佛醒來了一樣,擡起頭,看向了身後的送別者們:“有勞各位了。”

沒有人說話,只是沉默的頷首,致以敬佩和祝福。

“工作又要開始了啊。”

就那樣,馬庫斯輕嘆著,枯瘦的雙臂擡起,奮力推動著輪椅,跨域過了那一條邊緣,走入地獄之中。

在黑暗裏,宛如巨大羊顱一般的骷髏面孔緩緩浮現,眼洞中燃燒著蒼白的火焰。

辨認著眼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