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此時此刻,元綠姝面對三尺開外的賀蘭敏,沈子言則拽住元綠姝的手。

氣氛非同尋常的詭異。

夏風湧過,碎葉紛飛,天地異常寧和。

忽然,沈子言沉聲道:“別去。”

十分清晰。

看著兩人,賀蘭敏的笑容有那麽一刻的凍結,但在瞬息後他兀自哂笑一聲,接著保持得體微笑。

當賀蘭敏的陰晦眸光落在元綠姝那只手時,她打了一個寒戰。

這一幕,似曾相識。

像及元綠姝同賀蘭敏第一次見面。

去年,永熙四年春。

元家要與沈家正式議親。

因為沈母受傷,腿腳不便,元綠姝等人受沈母邀請,千裏迢迢來到長安。

元家議親為主,順道觀賞遊玩長安。

沈子言是周氏心儀的女婿,元綠姝對這門親事也無異議。

兩人青梅竹馬,即便後來沈子言和沈母回了長安,幾年不見,兩人聯系亦未斷。

來了長安,元綠姝等人便去拜訪沈母,然後在客棧宿一日,便搬進沈母安排的住所。

臨時住所離賀蘭府不是很遠。

元綠姝偶爾出入賀蘭府,和沈母以及沈子言敘舊,有時候會和沈子言出遊,培養感情。

猶記入賀蘭府,元綠姝還險些迷路。

賀蘭府太大了。

從偏門到沈母的院子都要走好一陣路程。

元綠姝去賀蘭府不是很勤,但由於容貌出眾,很快便被府上不少人熟知,

考慮到一些因素,沈母對外稱元綠姝是摯友之女。

元綠姝困擾不少,因不想引人注目,便拒絕了沈母讓她在賀蘭府住幾日的提議。

那日,元綠姝來給沈母送東西,知曉未婚妻受歡迎的沈子言連忙親自送元綠姝回去,充作護花使者。

護送途中,迎面遇到賀蘭敏,他身後跟著家僮。

“見過三表兄。”沈子言行禮。

元綠姝當即明白眼前人便是聲名顯赫的賀蘭敏。

相貌果真如傳聞中一般好看,是眾人口中風雅如玉的公子。

元綠姝垂首,跟著行禮。

她在潭州時,沈子言的信便時常說起他那個岸芷汀蘭的表哥,不吝贊美。

因為身份和遭遇,沈子言向來遭人歧視。

但賀蘭敏對沈子言沒有輕視,得知沈子言要參加科舉,遂施以援手,借書給沈子言,還幫過沈子言不少忙,多次提點沈子言功課。

賀蘭敏對沈子言是表兄,也是恩人。

他對賀蘭敏的崇拜敬重溢於言表。

“原來是子言,不必多禮。”賀蘭敏說。

沈子言問:“三表兄這是要去哪?”

賀蘭敏只道:“剛從弘文館回來。”

沈子言剛要問賀蘭敏有沒有空閑,他正好把借的書卷還給賀蘭敏。

不想,賀蘭敏突然問道:“不知這位小娘子是?”

“這位是家慈摯友之女。”沈子言忍不住笑道。

出於禮節,元綠姝適時介紹自己:“我姓元,名綠姝。”

賀蘭敏點頭,笑著點評道:“名字很美,很襯娘子。”

他溫柔和善的語言不顯一點兒唐突。

元綠姝言謝。

三人沒有再聊。

羊腸小道上,賀蘭敏與元綠姝和沈子言錯開離去。

直覺令沈子言呢喃一句:“有點奇怪。”

元綠姝仰頭,不解:“什麽奇怪?”

沈子言回首覷一眼賀蘭敏離去身影,想不明白緣何方才會有這種感覺,“沒什麽。”

折返到如今,已是今時不同往日。

往昔沈子言和元綠姝是一對兒,相攜出府,賀蘭敏只是無關緊要之人。

現在,元綠姝卻要留在這個宰相府中,只因她已經是府上不可分割的一份子。

賀蘭敏搖身一變,取代沈子言成為元綠姝的夫郎。

饒是壓住憤慨,沈子言仍怒火中燒。

須臾,他深深緩口氣,對上賀蘭敏壓迫感十足的視線,提胸擡頭道:“三表兄,一直以來你都是我敬重的兄長,是我輩學習的楷模,可我不懂,你為何要違君子之道,行下作手段拆散我和雉奴?”

下獄、退親、失憶,最後得益者便是陷害他的人,一切直指賀蘭敏。

賀蘭敏卻不理睬沈子言,只道:“雉奴,過來。”

沈子言下意識加重力道,執拗道:“別過去。”

元綠姝心亂如麻。

氣氛劍拔弩張。

沈子言雙眼通紅,語氣很重:“如果你不想你的真面目被公之於眾,清譽受損,便就此放過雉奴,否則——”

“別說了。”元綠姝插話。

誰會信呢?

“子言你忘了嗎?當初你出事,我便退了庚帖,親事也不作數了。”元綠姝看著沈子言,似有一口沉鼎擠進她胸口,“我嫁給他,不是被逼的。這裏是賀蘭府,松手吧。”

沈子言一介小官,無權無勢,怎麽和賀蘭敏鬥?

下場顯而易見,自尋死路。

元綠姝平靜的話喚醒了沈子言的,身體像被卸去所有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