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二哥,朕看你今日上朝時不僅面容非常憔悴,情緒也十分低落,可是遇上了什麽棘手之事沒辦法解決了?”

康熙端坐在上首的禦案後,看著站在禦書房中央的地毯上,臉色蒼白、短須淩亂,身穿一件素凈的月牙白冬袍,仿佛是一夜沒睡的裕親王溫聲詢問道。

福全聽到康熙語氣中包含的滿滿關心,本就發紅的眼眶憋的更紅了,恭敬地朝著康熙拱了拱手,而後血紅著眼睛、嗓音沙啞、肩旁輕顫地低吼道:

“奴才今日要向皇上檢舉那些狗膽包天、喪盡天良的英格蘭商人們,他們心懷歹意,故意做出來害人的福|壽|膏來謀財害命,奴才希望皇上能夠將這些不法洋人們全部逮捕關進刑部大牢裏,秋後在菜市場當著老百姓的面對他們斬立決!”

“什麽?二哥為何要這樣子說?”

福全的性子向來穩重憨厚,康熙頭一回聽到裕親王這般毫不掩飾、殺氣騰騰的話,驚得差點兒打翻手中的茶盞。

昨晚他才第一次在儲秀宮裏聽了一腦子福|壽|膏的危害,今日隆禧才開始著手調查,他對這玩意兒還處於半信半疑的狀態,怎麽自己二哥眼下就這般篤定英格蘭商人們就是在謀財害命呢?

正當康熙想開口仔細詢問,然而站在下面的福全情緒已經徹底控制不住了,他將垂在兩側的大手緊緊攥握成拳頭,熱淚霎時間就沖出眼眶,對著這個從小與自己一起抱團在阿哥所裏長大的三弟喊道:

“玄燁,哥哥的詹生沒了啊!因為吸食福|壽|膏在昨夜的醜時一刻沒有了啊!”

福全大聲說完這句話就崩潰又懊惱地雙手抱頭、蹲在地上痛哭不已。

康熙心中一“咯噔”,忙從圈椅上站起來,快步跑下台階。

他都有多少年沒看到自己二哥這般當著自己的面像個小孩子一樣放聲大哭啊,他幾步走到福全身旁,也撩起明黃色龍袍的下擺,同樣蹲下身子伸出帶著薄繭子的大手安慰地拍著福全的後背,沉默地聽著他斷斷續續哽咽的哭訴。

原本站在禦案後面靜靜充當背景板的梁九功冷不丁地聽到這般令人意外的事情,也愕然地瞪大了眼睛,看到康熙因為起身太急,衣袖拂掉了邊緣處的一摞奏折,黃封奏折仿佛天女散花般落了一地,梁九功忙彎腰撿著,心臟“砰砰砰”直跳,耳畔處傳來福全好似杜鵑泣血般的嗚咽哭聲,梁九功也不禁有些眼熱,是打心眼兒裏心疼裕親王。

畢竟裕親王是宗室中出了名的子嗣稀少,大婚開府十幾年了,眼下都已經年僅三十快到而立之年了,膝下卻只有兩兒一女,三根小苗苗,如今又沒了一個小阿哥,這聽著就讓人難受啊……

“他因為身子骨不好,奴才知道他留不住,所以一直都在想辦法找良藥給他續命,但是從未想過他竟然有一天會因為吸食‘延年益壽’的‘滋補藥物’而送命啊!你說那些洋人們的心怎麽就能那麽黑呢啊!這不是明擺著害人嘛!”

“詹生睡著後可乖了,就像個小奶狗似的抱著小被子蜷縮著,眼下好不容易將他從奴才的一臂長,養到大腿這麽高,他今年都會追在奴才身後喊阿瑪,跟在昌全屁股後面奶聲奶氣地喊哥哥了,可是一夜之間人就沒了,那小身子都涼透了啊……”

福全像是脫力了般一屁股坐在地毯上,邊說邊流淚伸手捶著地毯淚如雨下悲痛地喃喃道。

康熙也被感染的眼圈紅紅的,仰起頭看著上方的雕花房梁將眼淚給逼回去,想到承瑞、承祜那些自己乖巧、聰慧、懂事早夭的兒子、女兒們,鼻子也酸澀的厲害。

他是最能在這種“白發人送黑發人”戳人心坎兒的事件上共情的,想到自己最心愛的嫡長子承祜幼殤時,他正陪著皇瑪嬤人在熱河行宮裏,都沒能見到那孩子最後一面,康熙終究也沒能忍住,同樣跟著無聲落下淚來。

梁九功看到皇上也哭了,深深低下了頭,不吭聲地默默陪伴著兩個失去孩子的父親發泄著心中的悲痛。

玻璃窗外面的太陽縮到了厚實的烏雲塊兒裏,明亮的天光好似都暗了些,福全在康熙跟前險些哭得昏厥,同樣衣著素凈的西魯克氏也在景貴妃面前哭成了淚人。

貴妃娘娘看著坐在她身旁,眼睛紅腫、淚水漣漣的西魯克氏,心情復雜地拍著她的手安撫道:

“福晉,本宮相信王爺不是那種不明事理的人,福|壽|膏才是害死詹生阿哥的罪魁禍首,你想開點兒,千萬不要將這件事情怪在自己身上。”

“娘娘,您說若是當時楊氏來問臣婦討要那西洋商人送過來的勞什子福|壽|膏時,臣婦直接不給她,她就不會有機會將那玩意兒裝進小煙杆子裏讓詹生吸,那麽現在詹生那孩子是不是還好好活著啊?”

“您是知道的,臣婦的穆爾登格和昌全各自都占了嫡、長的名頭,昌全都已經被皇上下聖旨給冊封成世子了,他的世子之位都那麽穩固了,臣婦怎麽會容不下庶子啊?平日裏基本上只要是昌全有的東西,臣婦都會給詹生也送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