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嶽嘉緒看了她很久, 神情漸漸柔和下來,輕輕按住她的腦袋,說:“你睡, 我來等。”

尹之枝搖搖頭,抓住他的手, 強調道:“我沒開玩笑, 哥哥, 你真的可以靠著我。”

她說自己不累不困是假的,卻是真的希望忙了一天的嶽嘉緒可以枕在她肩上休息一會兒,哪怕只有二十分鐘。

無奈的是,他倆的體型差擺在那裏, 難以逾越。除非嶽嘉緒肯傾斜身體, 小鳥依人狀靠上來, 不然很難完成靠在她肩上的動作。

尹之枝有些氣餒,不甘心地又坐高了點兒。但嶽嘉緒已經不讓她亂動了, 大手遮住她的眼,將她的頭按入自己懷裏, 低聲說:“睡吧。”

陷進這個讓她放松的懷抱裏,尹之枝掙紮了下,還是順從了。濃重的倦怠如海潮,傾覆、席卷了她的神智。

從北美奔波到華國,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再接著十幾個小時不眠不休的床前陪伴,她像一根被拉到極限的彈簧,腦袋歪了歪, 就沉入了那片昏暗安靜的世界裏。

這一周, 華國揮別聖誕, 即將迎來充滿希冀的新一年。街上處處是歡欣喜悅的氣息。但這樣的喜樂氣氛,注定無法傳達到嶽家。

嶽老太太的喪禮流程已安排妥當。嶽家將請來高僧行超度法事。之後停靈三天並行追悼會,第五天正式大殮。

按照嶽老爺子的意思,追悼會的地點定在了廬山小築,而非殯儀館。

廬山小築是一座仿蘇州園林設計的山莊別墅,論占地面積,比嶽家人常住的老宅要大得多,也是嶽老爺子和嶽老太太剛結婚時的居所,環境清幽明凈,樓閣古色古香。尹之枝從前也跟著他們來過幾次。

記得有一年,老爺子的壽宴就是在這裏舉辦的。

想不到重遊故地,已物是人非。

第一天的法事會,將從正午開始,晚上結束。嶽家人分乘幾輛車子,抵達了廬山小築。尹之枝和嶽嘉緒是直接從醫院出發的。

今個兒天色灰暗。雪已經下了一夜,山路積雪沒過了鞋面。

廬山小築最大的前廳被布置成了追悼會會場,法事將在花園裏進行。按照規矩,法事需要逝者的一位至親參與。嶽老爺子年紀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這責任本該由嶽誠華擔起。結果,他居然比老爺子倒得還快,因為在醫院熬了兩宿,昨晚就生病了。

這擔子,也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長孫嶽嘉緒的肩上。

車子在廬山小築門外停下。尹之枝隔著車窗,看到久違了的建築輪廓沐浴在山色中,還發現現場來了很多和尚。他們都穿著簡單的僧袍,沒有電視劇裏那種誇張的法器和行頭。可通身散發出來的那種靜中含威的氣勢,還是明顯有別於外面的普通僧侶。

嶽嘉緒一身肅穆的黑衣,衣袂輕拂,身姿頎長挺拔,立在雪地裏,仿佛每根頭發絲都冒著涔涔冷氣。

尹之枝搖下車窗,探出一顆腦袋。嶽嘉緒余光瞥見她,與一個管事交代了兩句,就朝她走來。

一片雪花晃悠悠落在鼻頭,尹之枝趴在窗邊,揉了揉鼻子,一擡眼,陰影已覆過她頭頂。

嶽嘉緒來到車邊,俯下身望她,淡淡地叮囑:“我今天很忙,在法事中不能接聽電話。你在房間裏待著,不要到處亂跑,有事可以和朱姨說。”

尹之枝內心微微黯然,點點頭。

的確,除了嶽嘉緒,所有人在做法事的今天都可以隨意活動。明天的追悼會才需見客。

不用嶽嘉緒說,她也有自知之明。偌大一個嶽家,樂意見到她的人本來就沒幾個,身份不尷不尬的。因為情況特殊,才會被老爺子允許參與這場喪禮。

沒了嶽老太太和嶽嘉緒,她的底氣直接就泄了大半。

她乖乖答應了,嶽嘉緒看她一眼,退開一步,示意她下來:“下車吧。”

尹之枝打開車門,躬身一溜就鉆到了他傘下,很自然地將自己的手交給了他。嶽嘉緒觸了觸她耳後溫度,確認她身體是暖和的,才帶她進去。

嶽老爺子和嶽誠華都已經進去了。不遠處,另一輛黑車停下。嶽榕川打開車門,靴子踏上雪地,身旁還跟著祁曉莉——盡管不姓嶽,祁曉莉也是嶽榕川的表妹,便自動請纓,過來陪伴嶽榕川了。

看到前方那雙人影,嶽榕川還沒說話,祁曉莉已撇了撇嘴,說:“尹之枝也太有心機了,一天到晚就霸著表哥不放,我看她就是故意惡心你。”

嶽榕川蹙眉,輕斥:“曉莉,不要胡說。”

祁曉莉不服氣地說:“榕川,我是在替你不值啊!他們又不是親兄妹,你不覺得她跟表哥親密過頭了嗎?比你和表哥還親密!她一個養女,憑什麽啊?你才是嶽家的女兒啊。”

嶽榕川抿唇,沒有附和。

嶽嘉緒是她的血親。性格使然,他很少激烈地表達自己的情緒,但他是對她是真的很好的,哥哥對妹妹的關懷和憐惜,一概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