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第2/3頁)

尹之枝收緊了抓住他衣服的手,胸口悶得發脹。嶽嘉緒隨手將自己的衣服整理好,按住她的腦袋,低聲安撫:“我沒事,不要多想,已經過去了。今後不會再有那樣的事發生,我保證。”

兩人的影子緊緊相擁,曳在墻上,看不出人形的姿態,仿佛是互相舔舐傷口的兩只獸。

尹之枝閉眼,軟軟地枕在他肩頭,雙手卻垂落下來。

這是最後一次了。

她在心裏對自己說,並默默做了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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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數日,尹之枝都安分地在樓上的房間裏休息,也錯過了余下的喪禮儀式。她按時吃飯、睡覺、服藥,讓醫生給額頭的擦傷消毒、換藥。除此之外,沒有過問一句外界怎麽樣了,也極少說話,仿佛對外界的風風雨雨失去了興趣,只想躲起來,療愈身上的傷口。

等到頭沒那麽暈、可以自行下床的一個下午,嶽嘉緒也不在的時候,尹之枝慢吞吞地找出自己來時穿的那套衣服,以及她帶來的行李箱。

追悼會已經結束,廬山小築不是嶽家人長住的地方。這幾天,大家應該都陸陸續續地回到老宅了。但嶽嘉緒還是每天都會來房間裏陪著她。他不在的話,就是朱姨看著她。

尹之枝猜測,他可能是為了讓她安心地靜養,才暫時沒有換地方。

根據這幾天的經驗,嶽嘉緒每逢中午都會出現。不過,今天似乎有人約他見面,他估計得傍晚才會出現。

午休時間,朱姨以為尹之枝在休息時,她卻下了床,在收拾東西。

本以為嶽嘉緒不會那麽早回來,結果是,她才將行李箱“哢噠”地合上,有點兒費勁地推起來,背後就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你在做什麽?”

尹之枝微微一驚,回過頭,就看見嶽嘉緒站在門邊。她都沒注意到他是什麽時候開門的。

今天仍是不見太陽光的陰天,沉甸甸的烏雲壓在天邊。走廊光線不明,嶽嘉緒英俊的臉龐亦沐浴在明明晃晃的暗色中——不知為何,出去了這一趟,他的表情,似乎隱隱和昨日不太一樣了。

不過,尹之枝的注意力很快就回到了目前的狀況裏。

這件事本來也瞞不住嶽嘉緒,心驚肉跳的感覺,仿佛又輕了點。尹之枝慢慢轉過身,扶著行李箱,跪坐在幹凈的地毯上,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他,輕聲說:“嶽先生,我得走了。”

她已經重新叫他哥哥很長一段時間了。如同曾被惡意趕跑的小動物,因感覺到溫暖,再度主動靠上來。所以,這個許久未聽見的稱呼從她口中出來,顯得很突兀。

嶽嘉緒盯著她,心臟仿佛在緩緩地下沉,下沉至深淵。

這幾天,她一直不太有精神,兩人也沒有長談過。今天是她第一次起來,換掉睡衣。直覺告訴嶽嘉緒,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不會是他想聽的,可他能做的就是一動不動,繼續聽著。

尹之枝垂頭,心情沉重。但因為這些話是她在腦子裏演練了一個晚上的,她的表情也尚算平靜,看著自己放在膝蓋上的雙手,說:“我好得差不多了。我想清楚了,之後我不能再待在這裏了,我們以後也盡量不要再見面了。”

“我不會同意的!”嶽嘉緒的目光變得陰沉,走到她面前,蹲下來,道:“外面的事我已經處理好了,不會再有人提起這件事。你根本還沒養好身體,我不會同意你去任何地方。”

“你根本不是我哥哥,這和你同不同意沒關系。”尹之枝並沒有理會他的話,只是在低低地闡述自己的想法:“我這兩天一直在想,如果我的人生可以重來,如果我能回到八歲,我希望這一次,在十三年前收養我的是其他家庭。”

嶽嘉緒臉色霍然一變。

“那樣的話,我大概會先被送進福利院,住一段時間再遇到一個收養我的家庭。那對父母……也許不那麽富有,住不起大房子,沒辦法每年帶我出國旅遊,不能教我騎馬,不能給我很多漂亮衣服穿,不能供我讀貴族高中,但這樣平平淡淡的日子其實也不錯。”

尹之枝在一字一句、清楚地假想著排除掉他的人生。

原本還能以哥哥的身份,牢牢占據她身旁最重要的位置。而現在,她似乎想遠離過去的一切。連這個位置,也要連根刨挖起來。

嶽嘉緒的心口毫無防備地仿佛被利刃結成的弦勒緊了,刺痛如同針紮,排山倒海,翻湧起戾氣。他一把將她箍入懷中,一眼不錯地盯著她:“你恨我?恨嶽家?所以不想再見到我?”

“當然不會!嶽家養我到大,供我吃供我喝供我讀書,你還對我這麽好。我又不是白眼狼,怎麽會這麽不識好歹?我這輩子到死了都不可能恨你,不可能討厭你的。”尹之枝垂著頭,努力地述說,可眼睛越來越熱,淚水抵不住地心引力,毫無征兆地,在這時滾了下來:“但是……真的已經夠了。你本來就不是我哥哥,已經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