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第2/4頁)

她在哪裏,還活在人世間嗎?

可曾回望家鄉,可曾得到過愛情?

初挽垂著眼睛,安靜地想著心事。

這時,草叢中傳來窸窣的聲響,是皮鞋踩上青草的聲音。

初挽仰起臉,看向來人,是陸守儼。

她在那民國舊事的陰影中,透過北平城四十年的煙雲,再去看他,瞬間被他灼熱的視線所燙到。

這一刻來不及用平和來裝點,以至於有著毫無防備的茫然。

陸守儼單膝微曲,在她面前蹲了下來,俯首看著她。

於是初挽便覺得,他看透了自己所有的心思。

初挽望進他的眼睛裏,試圖從他眼睛裏去尋找什麽痕跡,可她看到的只有一片平靜,他這個人就是能夠輕松地將所有情緒都藏在深邃的海底。

陸守儼垂眸看著眼前這個小姑娘,她清澈的眼睛裏寫滿了徘徊,一如十幾年前。

視線交纏間,陸守儼低聲喚道:“挽挽。”

他只是這麽叫了她的名字,兩個字,被他說得繾綣溫柔,讓人不由去遐想,去猜測,去感悟他的用意。

他就是這樣一個不需要做什麽,就輕易讓她心防松動的男人。

初挽想,也許太爺爺是對的。

陸守儼卻看向了這片菜地:“挽挽,我來過這裏,我還記得我來的時候,你就這麽蹲在這個地方,也是像現在這樣摘野菜。”

他至今記得,在那件搶奪事件後,他終於被允許過來看她,知道她正在後面菜園裏摘野菜,他便飛奔過去找她。

當時後園覆蓋著大片大片枯黃的野草,一旁的柿子樹枝條蕭疏地掛著幾片敗葉,她挎著一個比她還要大的破舊竹籃子,蹲在那裏,埋頭在那雜草中挑揀著野菜,小手上沾了帶著冰碴的泥土。

她穿著一身灰藍舊棉襖,睜著清澈的大眼睛看他。

他當時被她眼睛中流露出的陌生刺痛了。

陸守儼微吸了口氣,收回心神,望著已經長大成人的初挽,道:“挽挽是在等著我的結果,是不是?”

初挽看著雜草中叢生的枸杞,那枸杞輕輕晃蕩著,晃得她失神。

陸守儼:“你很小的時候,剛剛學會走路,我就告訴過你,如果你想要什麽,一定要告訴我,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拿。”

他嘆了聲:“你當時記住了,後來又忘了,又或者說,你不需要我了。”

初挽抿唇看著遠處虛無的一處。

陸守儼重新蹲了下來,他鄭重地望著初挽:“挽挽,看著我。”

初挽便緩慢地望向他。

陸守儼伸出手來,捧住她的臉。

他的手幹燥而溫暖,指骨很長,很大,恰好可以將她的臉捧在手中。

他捧住她的臉,微俯首下去,在距離很近之處,他停下來,端詳著她略顯瘦弱的面容,低聲道:“挽挽,一個人對事物的看法,來源自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過往經歷不同,自然塑造出不同的思維方式。你要知道,人都是血肉之軀,人不是神,這個世上也不存在神,沒有人一定是百分之百正確的。”

初挽眼神微抖:“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陸守儼眸中是溫柔的篤定:“我知道。”

他在試圖撼動一個在她心裏已經生根的權威。

他寵了她兩年,那個人卻用了十五年來試圖把她磨煉成一把無堅不摧的劍,把她身上的棱角一點點敲掉,把她心底的柔軟一寸寸磨硬。

初挽眸中有了涼意:“這就是你和我太爺爺聊過後,要對我說的話?”

陸守儼道:“你不高興我質疑他?”

初挽:“你到底和我太爺爺說了什麽?”

說著她就要起身過去。

陸守儼抿唇,看著初挽,看著這個面頰上瞬間染了薄紅的初挽。

她剛才有多茫然無措,她現在就有多麽明艷銳利。

老太爺就是她的逆鱗。

陸守儼就那麽沉默地看著這個初挽。

初挽在他的目光中,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

她下意識盲目地維護著太爺爺,否定了陸守儼。

她頓住動作,望著他道:“對不起,但是太爺爺年紀大了,他沒有多久活頭了,我不想讓他有任何不高興了。”

如果可以,她願意用她所有的血肉,換太爺爺多活幾年。

她低聲道:“可能在我這裏,沒有對錯,只有太爺爺,我就是這麽盲目。”

他自然也不是那個特例。

陸守儼低頭看著這樣的她,半晌後,伸出手指來,輕輕勾起她的手指。

初挽擡頭看向他。

陸守儼道:“挽挽,小時候我們曾經拉勾,我答應過挽挽,永遠不會生挽挽的氣,哪怕挽挽忘記了,我也不會忘。”

初挽微怔,之後,心便酸軟得一塌糊塗。

陸守儼又道:“挽挽,不是我要質疑老太爺,是他開始質疑他自己了。”

初挽不懂。

陸守儼改勾為握,就那麽輕握住她的手,之後低聲道:“他希望我們盡早完婚,你什麽都不需要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