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2/3頁)

這關敞,八十塊收過來,想三百賣,其實這已經是掙大發了。

不過他如果意識到,手底下這是元青花大罐,他絕對不可能三百塊錢往外撒的,這就是說,他的的確確看漏了。

初挽不動聲色,故意擰眉說:“三百?三百塊?就這,沒款,估計連清朝的都算不上,頂天了民國的,三百塊?這不是蒙人嗎?”

她嘆了口氣,放下來,作勢去看其它攤位。

然而關敞顯然也確實是想賣的,他看著初挽,很有些無奈地說:“什麽朝代的,我確實不懂,不過你看這畫片兒多好,這畫片兒能是民國的嗎?”

初挽便再次看了一眼,那畫片兒確實不錯,畫的是“尉遲恭單鞭救主”。

元朝時候,元雜劇發展到新的高峰,由此推動了青花瓷和元雜劇的結合,元青花瓷上也留下了元雜劇的痕跡,頗有一些人物故事繪。

而這“尉遲恭單鞭救主”的畫,流暢自然,神韻十足,在那艷麗的青花色襯托下,更是雍容華貴,精美絕倫。

初挽便再次拿過來,翻來覆去看了看,嘟噥說:“沒款,這畫不知道誰畫的……”

關敞無奈看了她一眼:“這瓷器是什麽年代的我不知道,但是畫,還是挺有名的。”

初挽疑惑:“是嗎?誰畫的?”

關敞:“明朝有一位楊璟,他曾經留下一些好畫,你去博物館看看就知道了,這個——”

他摩挲了下那大罐:“和那個是一個味兒的,差不了。”

初挽心裏一頓,探究地看了一番關敞,終於想明白了。

她想明白為什麽後來有瓷器神眼的關敞竟然沒認出這是元青花大罐,又為什麽明明收了卻又要賣。

因為這明朝大將楊璟!

要知道,這年代和後世沒法比,後世圖書館書籍資源豐富,甚至還有了網絡,想了解歷史,可以輕易查到自己想要的資料。

但是這時候,改革開放就那麽幾年,新華書店裏的一些書也才剛剛放開,歷史考古書籍還局限於一些學術圈子,比如之前初挽想買書,還是陸守儼幫著去華僑書店內部書店特殊渠道買的。

這種情況下,他關敞便是再神眼,也是信息有限。

顯然,他判斷出青花大罐不是凡品,也判斷出這必然不是明朝的風格,所以貿然以八十塊拿下,這是他做事的果斷和決然,也是在賭,賭一個撿漏的可能。

不過他拿到手後,細細研究,就發現上面的畫不對了,按說這畫可以和明朝大將楊璟對上,但是這瓷器這風格,卻全然不是明朝燒制的。

他看不出來,這東西就成了一個撂跤貨。

從關敞的角度來說,八十塊收了一個沒譜兒的撂跤貨,撂起跤來沒年月,明朝人的畫按在了元朝瓷器上,說元不元,說明不明,回頭說不定連清朝都不是,民國都未必能兜住底兒。

其實如果是後世的她,在足夠見多識廣後,也還是可能被這種小迷障給糊弄住。

但也實在是上天助她,她前幾天才把華僑書店買的明史翻看了一遍。

因為嶽教授的提點,她也格外留意了明代官職的設置,以和唐朝對比,是以對明朝官員生平還算了解。

這楊璟生於1338年,祖父楊順為元末隱士,父親楊政為漢中衛左所百戶,這樣的楊璟,琴棋書畫頗為精通,元末楊璟隨父同郭子興起義,後歸順朱元璋,成就一代功勛。

朱元璋在早年征戰時,曾駐軍浮梁,所謂浮梁就是今日的景德鎮,這楊璟追隨朱元璋,想必也曾經在浮梁駐軍。

如此一來,在元朝尚存的某個年月,駐軍練兵閑散時,畫了一些人物故事畫,由此流落到浮梁的瓷器窯場,就此有了明朝開國功臣和元朝青花瓷歷史性的相逢。

元青花瓷存世本就不多,人物故事題材更是個中精品,而這種戎馬一生明朝開國功臣在元朝青花瓷留下的驚艷一抹,更是浩瀚史海中驚鴻一現的絕唱,就那麽藏在歷史的縫隙中。

而就在這聲絕唱後的六百年,初挽站在這充斥了雜草碎石的平房大院中,看著那個土匪頭子的後人不好意思地笑著,向自己說起明朝,說起楊璟的畫。

穿越了六百年歲月經歷過一雙又一雙手的元青花大罐,被粗糙的板車馱著,磕磕絆絆地來到他們面前,寂靜無聲地躺在這破爛尿素化肥袋子上。

初挽垂眸,目光再一次掃過那元青花大罐。

如果它能開口,它會說什麽?

關敞小心翼翼地看著初挽:“同志?”

初挽收斂了情緒,淡淡地道:“明朝的畫,那這瓷器哪個年代的,我怎麽聽著這麽奇怪呢,又沒有款……”

說著,便看向別的攤位,很快她就被一件鼻煙壺吸引,蹲下來仔細看。

這麽看著鼻煙壺,其實心裏迅速計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