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初挽先稍微安頓了老人,讓他躺下來,又給他蓋好了被子,之後便匆忙跑出去了。

聶南圭看初挽急匆匆出來,以為怎麽了,忙上前問,初挽說起老人情況看著不是太好,想帶他去醫院看看。

聶南圭見此,便陪著初挽去村裏找,村裏大多都是做老物買賣的,也都是互相幫襯著,聽到這話,很熱心,馬上有村民給毛驢套上車,打算幫他們拉著去醫院。

不過等初挽和村裏人回屋去,王永清卻已經咽了氣。

初挽沉默地站在炕邊,想著早知道自己剛才不離開了。

旁邊的同村見了這個,嘆了聲:“其實就是拖時間,前天就差點沒了,勉強回來一口氣,本來就這兩天的事了。”

聶南圭從旁,低聲安慰初挽:“至少他臨走前看上去面容安詳欣慰,他走得應該很安心。”

初挽心裏難受,不過也明白,一切已經夠幸運了。

當即給了那同村一些錢,麻煩他幫襯著按照風俗操辦後世,自己畢竟是外鄉人,不懂這裏的情況。

那同村拿了錢,便開始張羅人,一時村裏人都來了,匆忙幫著買了衣裳什麽的,村書記也來看了看,說是村裏可以料理著下葬,於是一群人商量著買壽衣,置辦棺材什麽的。

初挽走出院子,走到了僻靜角落。

她心裏有說不出的虛空感。

她想,太爺爺臨終前,是希望見到自己這位昔日弟子,也好知道當年的一些真相,造化弄人,他才離開三個月,她就無意中見到了王永清。

就算王永清什麽都不知道,但至少太爺爺可以從他這裏得到姑奶奶出事前的零星消息吧。

當然這個世上沒有假如,假如太爺爺還在,她會盡量在家陪著太爺爺,不會跟著一個聶南圭來雄縣,也就不會發現王永清的線索。

這時候,聶南圭也出來了,沖她微微頷首,道:“我看村裏人還算熱心,之前就是大家都窮,也沒什麽錢幫襯,現在你願意出錢,他們也樂得給老人家操辦一個體面的後事。”

初挽點頭謝過,之後側首,隔著坍塌的籬笆墻,看著那破敗的鄉間院子。

院子裏有陳年的雞糞,生了青苔的院墻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會倒塌。

就是這麽破敗荒涼的院子裏,住著王永清。

聶南圭也盯著那灰敗的院落,眼神有些虛空,不知道在想什麽。

初挽輕抿了一下唇道:“你知道吧,我這位爺爺,他仿出的瓷,有些被放在大英博物館裏,有些被放在故宮博物館裏,還有些,可能在國際大拍賣會上被人們熱烈追捧,以擁有那麽一件為榮。”

聶南圭微微頷首:“知道。”

他低聲說:“以前我家裏也有一件,我當時覺得挺出彩,好看,我爸說,那是你看不出來,這其實是王永清的活。就那麽一件,後來我大伯拿到國外去了,據說被追捧,賣了很高的價。”

初挽:“對,他經手的活兒,不知根底的根本看不出是後掛彩,正所謂不是官窯,勝似官窯。”

她笑了笑,道:“我們這一行,沙鍋不打不漏,話不說不透,知道根底的,不會輕易捅破那層窗戶紙,不知根底的在那裏瞎胡鬧,再過一些年,又有誰知道,什麽叫王永清的活兒,又有誰知道,那些有著讓世人驚嘆的惟妙惟肖和精美絕倫的瓷器,其實是出自默默不聞某位老人之手。”

而那位老人,白發蒼蒼,孤獨地躺在病床上,在他生命最後的時刻,貧病交加。

那個為他賣出瓷器的好心鄰居不會知道,那些為他置辦喪禮的熱心同村不會知道,這位可憐的老人曾經創造出多麽驚艷世人的作品。

聶南圭垂下眼睛,默了很久,才道:“你知道我們家因為什麽衰敗的吧?”

初挽點頭:“知道。”

聶南圭:“當年日本人在杭州灣劫走的那一批貨,幾大木船,那就是我們家的家底了,也是我太爺爺一生的心血,我太爺爺四處托人說情,幾乎舍下老臉給人下跪,但就是拿不回來,回來後沒多久臥床不起,活生生氣死了。”

他頓了頓,道:“去年,我去了一趟日本,看到他們博物館有一件,就是我們家丟的鼎,我看到博物館裏很多人都在圍著看,他們拍照片,他們贊嘆,他們細細觀摩,可是他們不會知道,那青銅鼎上的銘文和綠銹,都是我太爺爺做上的,我們家做出的,都有自己的記號。”

而做出讓他們觀瞻稱頌青銅鼎的人,已經被氣死了。

晚上時候,易鐵生打聽著消息也追過來了,他顯然擔心得夠嗆,一看到初挽,便忙將她護住,冷厲的眸子緊緊盯著聶南圭。

聶南圭有些無精打采的,疏淡地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人販子,可不敢拐賣你們家大小姐。”

初挽便和易鐵生解釋了事情,易鐵生一聽,也是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