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在戴維的協助下,初挽很快將皿天全方罍運到了波茨坎克莊園,並送到老洛克菲爾德的面前。

當初挽親手打開那一層層的包裝箱,並剝開上面的保護層,將皿天全方罍呈現在老洛克菲爾德面前的時候,她清楚地看到,老洛克菲爾德眸中流露出驚艷。

充沛的陽光自落地窗戶灑落,隱約帶著花香的氣息,這讓室內的一切都變得迷離夢幻起來。

眼前的皿天全方罍端莊大氣,富麗精美,它就這麽安靜地擺在陽光下,成為時空的紐帶,透過上面覆蓋的斑駁銹層和篆刻的古老銘文,去窺視三千年歲月前的痕跡,去觸碰遙遠文明中那雙篆刻的手。

老洛克菲爾德是震撼的,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件皿天全方罍,屏住呼吸看了半晌。

周圍包括戴維等人,也全都看呆了。

甚至有人眸中流露出懷疑,大家開始懷疑,這就是洛克菲爾德家族藝術館珍藏的那一件了。

初挽看著眼前的震撼效果,她是非常滿意的。

她就是要讓這件皿天全方罍對老洛克菲爾德的心理造成沖擊。

為了這個目的,她在給皿天全方罍拍照的時候甚至故意拍得不是那麽清晰,省得照片提前削弱大家見到真實皿天全方罍的沖擊感。

現在看來,果然效果很好。

老洛克菲爾德終於反應過來,他看向初挽:“你確定,這是仿造的?”

初挽笑道:“這是聶家花了兩個月時間燒造出來的,也才燒造出來兩周時間。”

旁邊的一位藝術顧問不敢置信:“怎麽可能?這並不是變魔術!”

初挽笑而不言。

那藝術顧問情知失態,忙閉口不言。

老洛克菲爾德戴上老花鏡,站起來,用蒼邁的手仔細地撫摸著那皿天全方罍的罍蓋,斑駁陸離的銅銹下,是莊重古樸的銘文。

他撫摸著那凹凸的銘文半晌,終於問初挽:“這罍蓋上的銘文和罍體上有些不太一樣?”

初挽便解釋道:“這件罍身上刻的是‘皿作父已尊彝’,蓋上刻的字是‘皿而全作父已尊彝’。”

老洛克菲爾德:“這是什麽意思?”

初挽:“‘皿’應該是這件青銅器主人家的家族姓氏,而‘而全’是這個人的名字,‘父己’這兩個字是說他的父親叫‘己’,而‘尊彝’的意思是禮器,這句話連起來是說,這個叫做皿而全的人,做了這尊禮器來祭祀他的父親已。”

老洛克菲爾德:“他們是什麽人?”

初挽:“這就不知道了,需要考古學家深入研究,不過就我所知道的,1977年我們國家在陜西地區曾經發現了一件皿氏族人的青銅器,和這件皿方罍年代大致相同,那是在一座西周貴族墓中出現的。所以可以大致推測,這個皿氏家族應該是商朝末年西周初年的家族,他們本來應該活躍於中原一帶,可能是因為是周武王滅商之後,商朝的一些貴族流亡在外,才逃到了湖南,所以才在湖南發現了他們家族的禮器。”

她解釋道:“在這個時候,湖南應該還是所謂的蠻夷之地,他們逃亡到那裏,躲避改朝換代所帶來的沖擊。”

老洛克菲爾德聽著初挽的話,緩慢點頭,看著那合體的皿天全方罍,嘆道:“我看著這件青銅器,總是會忍不住想,它的蓋到底應該是什麽樣的,我想了無數次,卻不得而知,現在我聽了你的話,懂了。一件藝術品必須植根於產生它的歷史和文化中,我們才能更好地理解它。”

初挽:“先生說得是。”

老洛克菲爾德彎下腰來,憐惜地撫摸著那尊皿天全方罍。

盡管他知道是高仿品,但他依然就這麽充滿愛意地撫摸著:“你們都還年輕,不會懂我的心,我看到眼前這珠聯璧合的一對,就仿佛看到我失散六十年的親人。”

初挽安靜地等在一旁,卻是想起上輩子她所知道的。

在九十年代初,湖南博物館和日本收藏家為了這罍身和罍蓋合一,雙方都抱著最大的誠意,磋商幾次,可是受限於法律法規以及國別種種原因,當然也都抱著不想出讓的想法,最終都沒成功。

甚至於當時雙方商量罍身和罍蓋在新加坡或者日本合展,都最終因為種種原因沒能達成一致。

這麽華貴精美的青銅器,擁有者誰不喜歡,誰不想看到這分離的罍身和罍蓋合體,可是這裏面牽扯到太多,有個人的貪念,也有跨越國家的文明和法律問題橫亙其中。

老洛克菲爾德沉默了很久,才道:“這件罍蓋在湖南的博物館?”

初挽:“是,湖南,那是這尊禮器的故鄉。”

老洛克菲爾德:“在這尊禮器的故鄉,是不是每個人都會喜歡它?”

初挽看著那皿天全方罍,坦誠道:“並不是。”

老洛克菲爾德顯然意外她的回答,擡頭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