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江南

二月中旬的某一天傍晚, 白殊和謝煐剛吃完晚飯,正帶著黑貓白鹿在議事殿裏兜著圈子散步,張嶠突然領著一個風塵仆仆的青年進來。

謝煐瞧著這是有急事要稟, 便將小廝們都遣出去,又讓人坐下說話。

青年對兩人抱拳行禮,稟道:“臣等去年底去江南尋找史更漢蹤跡,後又探查伏龍教消息。發現其托名的後土教發展已經有六七年之久,在江淮、兩浙的民間影響力極大。

“而在上元節後,後土教突然在江南東路各州同時揭竿, 據說不過短短十日就控制住整個江南東路。隨後又領兵十余萬,分別攻向淮南西路與兩浙。臣等當時在淮南, 聽聞消息便往西撤,直到確認福春城頭易幟, 臣便立刻趕回來傳消息。”

白殊在腦內打開謝煐給小黑復制過的地圖對照著看。

所謂“路”, 是大煜在州府之上設制的監察區域, 用以監察下方各州縣。

而通常所說的“江南”, 涵蓋江南東、西路, 淮南東、西路, 兩浙東、西路,共六路,是朝廷最重要的錢糧來源地。這反叛軍一下就打了其中之四。

謝煐聽得眉頭緊蹙:“福春易幟, 說明淮南西路至少一半都已陷落。上元之後出的事, 到如今已有一個多月,居然未有絲毫消息傳回朝中!範家兩兄弟難道還指望那一點鷹揚衛能把反叛鎮壓下去?!”

白殊:“範家兩兄弟?”

張嶠解釋道:“範昭儀的嫡兄弟, 寧西王的兩個舅舅。他們一任江南東路撫民使, 一任淮南西路撫民使, 而兩浙東、西路的撫民使分別是他們的門生。

“甚至江南西路、淮南東路的兩位撫民使也與他們有舊, 總之,整個江南六路的大多數官員可以說都在範家的關系網內。老魏國公雖死,但他留下的人脈與利益還在。”

白殊微微點頭——難怪說範家勢大,原來整個江南都任他們經營。也難怪天子原本放任平川王在齊地經營,若非如此,平川王拿什麽和寧西王爭。

他又把謝煐這段時間寫的各級官吏職能翻出來看過,發現範家兄弟出任的撫民使掌一路民政,權力甚大。

大煜在每路設有四個職能不同的衙署分管不同事務,各衙長官互不從屬,都歸朝廷管轄,以此來加強中央對地方的掌控。雖四個衙署皆無軍權,但在某些特定情況下,撫民使能夠調遣駐紮在本路的各處鷹揚衛。如今出現反叛,就是那些特定情況之一。

但大煜吸取前朝教訓,不僅軍權基本收歸中央朝廷,連駐兵也以中央禁軍為重。除了護衛皇宮和京城的南北衙禁軍,京城二十裏外還駐紮有三處大營。而在地方上,除了在重要軍事關卡與邊疆設都督府屯兵,其余地方只設人數不多的鷹揚衛。

如今江南出現如此大規模的叛軍,就算把江淮和兩浙的所有鷹揚衛集合在一起,也幾乎不可能只靠那點兵力來平叛。何況事出突然,各鷹揚衛散在四處,能結集起多少兵力都是問題。

此時青年回道:“這場叛亂便是因當地官員欺壓百姓過甚而引發。臣等在江南探查時間雖不長,但也摸出來一點門道。那四路的官員上到撫民使、下到各知縣,已是為了利益擰成一團。包括外圍的別路各州,都能吃到好處。如今若能封鎖消息解決好,大家都可無事,若是事情抖出來,那便是一同上刑場。”

張嶠禁不住低斥:“荒唐!”

白殊卻冷靜地問道:“可是長江上那麽多船,這消息如何封得住,他們難道還把水路都截斷了?”

青年點頭:“的確攔截了一段日子,不過到如今已是極限,想來那邊也不得不派出信使通報朝廷。否則,再讓朝廷從別處得到消息,他們還要罪加一等。所以,臣雖起程得早,但沒有走驛站的信使腳程快。估摸著,後腳信使就會到。”

張嶠道:“快的話,明日早朝就得議這事。”

白殊一下下撫著懷中小黑,輕聲道:“會派兵鎮壓?”

謝煐側頭看來,伸手按在他手上:“必會鎮壓。不過這類反叛,基本是只拿首惡,余者不問。早日平息,讓被裹挾的百姓回家耕織,才是最小的損失。”

白殊回視過去,見謝煐眼中帶著擔憂,不由得輕笑:“我知道。我只是在想,殿下有沒有機會前往。”

謝煐微微搖頭:“不過,十二郎的父親駐紮在泉州,或許會讓他帶兵沿海北上。”

說完,他看向張嶠。

張嶠點頭:“臣立刻密見祖父,趕在今晚將殿下的意思傳出去。”

謝煐又對那青年道:“一路辛苦,先去休息吧。明日下晌,來此議事。”

青年應過是,跟著張嶠一起退下。

白殊嘆一聲:“那伏龍教可真了不得,一下就挖去最富庶的一塊地。”

謝煐卻道:“但他們該知道,以大煜現在的國力,這種反叛不可能成功。事出反常必有妖,明日還得再詳細了解江南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