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料敵

撲嗵兩聲, 兩具“屍體”被兵士從船舷扔下江。那是艘小船,船舷沒多高,入水的動靜也就沒多大。

江面水流依舊, 仿佛無事發生。

好一會兒後,下遊十幾丈外冒出兩個人,沒敢浮頭太久,轉瞬便又沉下去。之後兩顆腦袋忽隱忽現,慢慢向江岸靠近,最終鉆進岸邊一片蘆葦中。

不過, 他們的一切行動都清晰地落進薛元承的眼中。他站在大船高高的甲板上,舉著單筒望遠鏡在蘆葦當中掃視, 可惜蘆葦叢太密,看不出絲毫動靜, 他才遺憾地將望遠鏡收回固定在腰間的木筒裏。

薛元承側過身, 看向旁邊同樣在關注江面的謝煐:“為何要放兩個人去給白泊報信?如此一來, 白泊不就知道你們已經知曉他的真實身份。”

謝煐還望著遠方, 手指在腰間的平安扣玉佩上磨挲:“無妨, 白泊應當已經有所懷疑, 此番只是讓他確認罷了。待他收到後續戰報,他也會知道,礙於三郎與他的關系, 我們不會以此發難。

“放人去, 是我想看看他的反應……三郎和我都認為,以白泊那種謹慎卻大膽的性子, 他要真對封家後人忠心耿耿, 不會將他效忠的主公留在他掌控不了的地方。”

薛元承“嘶”一聲:“所以那邊船艙裏頭那個, 只是個替身?”

“倒也未必就是假的……”但謝煐沒將話說完, 中途話鋒一轉,“白泊一直想暗殺我和三郎,可這次我們到了江南,卻未遭遇過一次危險。我總隱隱感覺到,白泊是有意讓我出來對付伏龍教。”

謝煐微眯眼,邊思索邊道:“他若真想保下伏龍教,當初在朝堂上就該堅持動用更近的淮南東路水師。可他不僅沒反對您提兵北上,也沒有阻止我來江南,甚至沒有限制我的行動。”

而一旦謝煐能在江南自由行動,薛元承的行動靈活性也會跟著大幅提高。

薛元承只守著兩浙,那是他考慮朝堂關系。但他要真往江南東路用兵,旁人除了斥責兩句好大喜功,也挑不出什麽錯來。何況有謝煐在,他還能占一個“守護儲君”的大義名份。

此次將伏龍教一網打盡的江上夜戰,對外的借口便是“送太子去往淮南西路時,更好撞上叛軍過江”。

但實際上,白殊和謝煐一開始分析伏龍教的退路,就鎖定了江南東路與淮南東路相接的這短短一段江面。薛元承也早早在這一段水域布下水.雷,只要伏龍教沒在戰事剛起時撤離,就總能抓到他們。

薛元承將謝煐送到臨余之後,便親自守在兩浙與江南東的交接江段上。那晚斥候的消息一到,他便立刻向西出發,正堵住撞上水.雷群的伏龍教船隊。

然而,這一切竟會是白泊所期待的?

薛元承蹙起眉頭:“按說白泊既有心改天換日,最好是能和伏龍教裏應外合,可惜伏龍教脫離他控制。如今他設計斷尾……是否代表他準備要動手了?”

謝煐:“估計快了。但在那之前,他得除掉我。畢竟京裏還有我的三千東宮衛,而且有我這個聲望高的正統在,他也難以壓制全體官員。”

薛元承:“猜得到他準備怎麽對付你嗎?”

謝煐:“去年底,他用女兒之死換得發配謝琢。我們猜,後手就是專為我而留。”

薛元承心頭一跳:“肅王被發配到了哪裏?”

謝煐終於轉回視線,唇角揚起嘲諷的笑意:“連州慶來。”

薛元承眼睛猛瞪一下,拳頭也瞬間捏緊:“個殺千刀的玩意!”

謝煐倒是很淡定,只道:“他用的是陽謀。如今天子對他盲目信重,朝堂幾乎被他把持,他料定我便是看穿,也只能按著他的計劃走。無非是到時拼個死活罷了。”

薛元承看他面不改色,想來既然看穿,當是也有應對之策,心才漸漸安定,伸手在謝煐肩上拍拍,以示無言的支持。

隨後轉而問道:“那些人要如何處置?”

謝煐:“分開拷問,把伏龍教的來龍去脈都問清楚,一定要問出史更漢的下落!若能問到他們藏在別處的錢財,便都歸泉州水師。等把他們肚裏的貨掏幹凈,就都殺掉喂魚,對外只說他們死在那晚混戰,屍首跟著船沉了。”

薛元承有些詫異:“那個項麟也不留?”

“一個不留。”謝煐眼中閃過冷光,“三郎深惡他們挑起江南叛亂,陷百姓於戰火。早殺早幹凈,留著人恐夜長夢多。”

薛元承略一挑眉,卻也痛快應下:“成,舅父保證給你們處理幹凈。”

謝煐點下頭,突然聽見白殊在腦中喚他:【殿下,飯菜好了,回來用膳了。】

他眸光不禁放柔,對薛元承說句“小舅父,飯菜好了,回艙裏用膳吧”,便轉身先邁開步。

薛元承奇怪地嘀咕著“怎麽就知道飯菜好了”,一邊跟上去。結果還沒走到艙門,就見出來喚人的馮萬川,果然是飯菜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