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臨安只淺抿清酒, 她注意到兩人之間的異常,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嗤笑:“許大人該不會跟他看對眼了吧。”

許清元一口酒差點噴出來, 她轉頭看向臨安郡主, 嫌棄道:“還要吃飯呢,郡主快別說這種倒胃口的話。”

“那方才祝酒之時,你們眉來眼去的, 不是在眉目傳情?”臨安郡主突然用戲謔的語氣低聲道:“難不成你也想做未來的皇後?”

被她話趕話問到這裏,許清元只好將方才的所見所聞和盤托出,臨安聽罷哼笑一聲, 倒是不再言語捉弄她。

許清元並不在意她的調笑,反問, “怎麽聽您的意思,是有人這麽想過?”

“多的是。”臨安郡主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因為張登端著酒杯正往這邊走來。

“張登見過堂姐、許大人。”他微微欠身, 擡手舉杯,“不才在下僅以此杯向堂姐見禮、向許翰林致歉。”

畢竟在人家家裏做客, 當著承鄉侯的面, 許清元一定得給面子。相比而言, 臨安在面對同輩人時,那種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模樣又轉變回來,她雖然提起手中酒杯,但只是淺淺地沾了一下嘴唇,根本沒有喝下半滴。

見到臨安郡主如此不給面子的行為, 張登立刻露出不快的神情。從許清元的角度看去,她還注意到對方嘴角稍稍下撇, 顯然很不高興。

從張登的本心出發, 他是不想過來走這一趟的, 但事前父親叮囑過他需要盡力拉攏朝中重臣,而他看到的朝臣名單中,就有許清元的名字。當時他十分不屑於向一個女子低頭,但府中所有的謀士都說此人得聖上看重,連中六元後以女子的身份進入翰林院,十分不簡單,以後必定會成為朝中舉足輕重的人物,讓他務必要對人家客氣恭敬,打好關系。

承鄉侯聽過這番話,多次勸他以大局為重,張登只好不情不願地答應下來。今日宴席講究非常,他看座位就知道賓客身份,可誰知道這麽不巧,方才撞破他好事的女子竟然就是父親要他親近的許翰林,無奈只得過來賠個禮,但他心中卻仍是不當一回事的。

他們來到京城後,皇上待侯府一如十年前那般看重,對張登也十分關心愛護,那態度一點都不像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像是單純的長輩對晚輩的愛重,甚至允準他當夜憩在宮中。

那晚,張登因為換了地方有些認床,一直無法入睡,好容易熬過三更,他終於有了些睡意,朦朦朧朧之間將要進入夢鄉的時候,門口換班內官的喁喁私語聲卻傳入耳中,他半夢半醒間聽到一句問話,瞬間瞌睡蟲全部跑了個一幹二凈。

“你說,陛下是不是想傳位給張世子?”說話太監的嗓音尖細非常,即便他刻意壓低嗓子,也沒有阻止聲音在寂靜夜晚中的傳播。

“沒準是。”替班內官含糊地說了一句,然後又有些憋不住似地炫耀自己的情報,“我今天聽田爺爺說,萬歲爺要讓承鄉侯一家留京呢,你細細琢磨去吧。”

兩位內官很快交接完畢,但張登卻再也無法入睡。熬了一夜的他回家後迫不及待地將此事告知父親,父子兩人心熱不已。難免的,他開始做一些很可能會實現的美夢。

而兩人的言行也潛移默化地開始轉變。剛開始他們還不敢太過囂張,然而以後的每一日,他總能從不同人口中聽到類似的傳言,皇帝卻更加厚待他們,尤其是對他的看重簡直超出了該有的範疇。

不過短短十數日,連他自己都能感覺到京城中的風向有了明顯的變化。百官們從看不起他們從偏僻鄉下而來,到如今明裏暗裏地攀附巴結,甚至還有好幾個官宦人家透露出想跟他們結親的意思,且其官位還都不算特別低。到這時候,即便是再警醒的人,也會忍不住飄飄然,更何況承鄉侯父子本就不是什麽低調的人。

慢慢的,張登對其他人的忍耐力變得十分有限,他總是不由自主地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來,開始習慣對原本需要仰視的官員以命令的口吻交流。

或許是受到最近傳言的影響,今天沒有人敢當著面給他們臉色看,臨安郡主還是第一個。

一個女子罷了,即便與皇帝血緣再親近又能如何,頂天不過是享受安逸的榮華富貴而已,與即將承接大任的他根本不可同日而語。張登自以為看的非常清楚。

所以,張登忍不住出言刺道:“聽說堂姐如今在西口府做官?那邊蛇蟲最多,堂姐可一定要小心。”

說罷,他還忍不住裝模作樣地吩咐小廝:“去把我那白芷避蛇香給堂姐包上一包。”

臨安怎麽會看不出他的一番故作姿態,冷笑:“我們親王府還不缺這些,世子實在多此一舉。”

“是嗎?那就好,不過弟弟還有一句話叮囑堂姐,”張登走上前一步,他的臉上雖然是關心的表情,可眼神中卻分明含著濃濃的惡意,“萬一堂姐被蛇蟲咬傷,可一定要及時救治,不要諱疾忌醫,萬一感染,小命不保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