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面對歲安的聲聲詢問, 許清元沉默了。

如果有人幫助許清元,她當然也會報答對方, 但報答的範圍絕對不包含為他去死的程度。更不用說歲安和清瓏公主之間頂多是有些主仆之情, 歲安認真辦事,公主依靠倚重她,情分是有的, 恩卻談不上。當然,這是以她這個現代人的思維方式去看,如果以古人的眼光, 公主作為一個上位者對歲安這個位卑者的倚重便是一種恩德,是需要報答的。再說得好聽點, 不是還有句話叫“士為知己者死”嗎?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讓許清元為伯樂或幫助、看重自己的人去犧牲, 不論這個人是皇帝、公主或是寧晗, 她的回答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猶豫,這是絕對不可能的。歲安作為一個古代人, 無論是出於對生命的渴望, 對死亡的恐懼, 還是她真的認真思考過自我意識的問題,能問出這樣一句話,許清元甚至都無法評價她是一個自私的人,因為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與此相反,許清元時常對脫雪的態度感到疑惑。她剛剛來到這個時代的時候, 脫雪就被買過來陪在她身邊,許清元覺得這樣非常不適應, 每當她使喚一個沒有人身自由的人的時候, 都認為對方一定是極度憋屈憤懣的。她那時想的是, 等自己大些,有了自主能力,就去要過脫雪等人的身契還給她們,如果她們願意留下來繼續幹活,那雙方之間可以轉變為雇傭關系,脫雪等人可以擁有人身自由,也可以隨時離開。

然而當許清元把這種想法告知脫雪的時候,對方卻態度激烈地跪地磕頭道:“奴婢有錯姑娘盡管責罰,千萬不要說這樣的話,奴婢這輩子哪兒也不去,就呆在姑娘身邊,求姑娘不要趕我走。”

脫雪說自己原來在家中的時候吃不飽穿不暖不說,動輒還要挨打罵,幸好來到許清元身邊,才能活得像個人樣,許府、許清元對她是有恩的,她看許清元比自己還重要。

從此許清元不敢再說什麽放身契的話,要不是今天遇到歲安,她也幾乎忽略了作為一個宮女,歲安也是有自己本身的思想、性格的。

來到古代這麽久,她以為自己仍然完全保持著一個現代人的思想,現在看來,或許也有一些東西正在潛移默化地發生改變。

許清元怕隔墻有耳,不敢正面回答她,轉移話題道:“本官問你,黃嘉年是不是有露出過謀殺公主的意圖?”

歲安力竭地坐在地上,耷拉著眼皮搖頭:“不可能是他。”

“為什麽?”許清元對於她這麽肯定的回答有些意外。

“黃大人同公主青梅竹馬長大,他對公主一直……”歲安吞下下半句話,但許清遠已經懂了。

但她不認為感情尤其是愛情是多麽牢靠的東西,許清元進一步追問:“人是會變的,黃大人在朝為官數年,不會感情用事。”

歲安下意識地反駁:“可是他要有這種想法何必假手他人,當時只有她們兩個人在場,我在死路的園門外,他一個男人可以輕易轄制住我們啊……算了,其實我也不懂,我就是個膽小怕事,害的公主喪命的惡仆!”

眼見歲安的狀態已經消沉到低,再問什麽也問不出來的時候,許清元才從秘牢中出來。

兩個獄卒忙給她搬凳子倒茶水,許清元就勢坐下沉思。

歲安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如果黃嘉年是背後主使,他沒必要以自己的名義將公主請出來,即便他藝高人膽大,真的這樣做了,也根本不會赴約,直接讓兇手來個守株待兔,時間還更充裕些,既然他依約到場又離開,這事九成九跟他沒有關系。

因為最近不用去翰林院聽候差遣,許清元閑著也是閑著,便坐在秘牢旁邊一間專門開辟的辦理公事的房間內查看本案卷宗。

除去歲安這個人證以外,還有梁統領前些日子調取的宮女名冊,從宮女、內官身上獲取的證詞和其他零星物證,許清元粗略看一遍,這些連間接證據都算不上。

獄卒差頭可能還是有些害怕許清元因為他們偷吃飯菜的事事後為難,整個下午他們一直十分殷勤小心,許清元也品出他的心思來,但她沒有點破。

本來確實是他們不對嘛,不過她自己也跟他們同流合汙了,這倆人還這麽擔驚受怕的,腦子也是不靈光。

其實她還真沒獄卒想得多,在獄卒眼裏,許清元是什麽身份,她吃,那是應當的,皇帝來了還要誇她辦案辛苦。他們吃,那可得罰俸挨板子。不過這麽過了一兩天後,兩人見許清元沒什麽別的表示,人也隨和,這才逐漸放下心來。

這兩天許清元除在大理寺仔細審閱卷宗之外,還意外收到了一封艾春菲寄來的信。信封上寫著許清元、晉晴波親啟,許清元便去晉晴波家蹲守到她,兩人一起拆開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