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黃府的氣氛與大壽那日截然相反, 帶著濃重的蕭瑟。許清元到達的時候,黃丞相已經在正堂正襟危坐地等待她。

許清元先去跟他打了個照面說明來意, 卻不急著詢問他, 而是轉去黃嘉雪院子裏,找幾個下人先聊了幾句。

目前相關的案件事實基本已經訊問過,也有相關人員作出證言, 但是有一點卻是許清元遲遲想不通的——生金的來源。

既然黃嘉雪是在落榜後被父親責打繼而生出輕生的念頭,並接著就被關了禁閉,那生金這種不像是金質首飾那樣容易買到的東西, 她到底是什麽時候從哪裏獲得的呢?

許清元推測她獲得生金的時間可能要往前推,這樣隱秘的事情只能問黃嘉雪貼身丫鬟們。

黃家煊赫, 黃嘉雪作為大小姐,身邊貼身伺候的丫鬟就有四個, 許清元招來問過一遍, 其中負責衣物的丫鬟果然提到了相關情況。

“那塊金子已經放在箱底很久了。自從奴婢被調來小姐的院子裏,收拾東西的時候就見過。”

“你不清楚它的來歷?”許清元問。

“奴婢是小姐還俗時被調過來的, 之前的事真的不知道。”丫鬟惶恐不安地回答道。

這事就奇怪了, 昨天她問奶娘孔氏的時候, 孔氏也說不知道。

“黃嘉雪出家前的貼身侍女如今在哪?”許清元問她。

丫鬟想了一下才道:“那幾位姐姐都是家生子,已經配了人,現如今還在府中做事。”

許清元跟白鴻朗對視一眼,對方會意,擡手指了兩個侍衛, 又指了指那個丫鬟:“你們倆跟著她去把人找來。”

片刻後,四個二三十模樣的婦人被帶到, 其中原來的貼身大丫鬟說道:“大人這麽問起來, 奴婢好像想起這塊金子是哪裏來的了。”

“你照實說。”

“小姐出家前與公主要好, 後來相爺讓小姐帶發修行,小姐去宮中跟公主告別。回來後次日就去了陵水庵,奴婢收拾小姐床鋪的時候在枕頭底下發現了那塊生金子,因為沒什麽用,就收在盒子裏壓進箱底,這麽多年都沒有拿出來過,沒想到……”說到這裏,仆婦臉上露出傷心的神色。

原來如此……許清元揮退下人,帶著侍衛去見黃丞相。

被閃在一邊這麽久,黃丞相卻絲毫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他氣色已經差到了極點,但行動舉止卻是以禮對待,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之前是忘年之交。

“丞相大人,關於黃嘉年涉嫌殺姐一案,下官有幾句話需要詢問您。”許清元刻意忽視了自己發幹的嗓子,不去動桌上的茶水。

“許大人問吧。”黃丞相說話的神態跟以往大不相同,經過這樣精神上的嚴重打擊,老態盡顯,比起當朝權臣,他現在更像是一個年邁的父親。

“黃嘉雪落榜回府後,您是怎麽對她的?”許清元問道。

黃丞相稍稍垂下頭去,片刻後看向身邊一個老仆:“去拿鞭子來。”

老仆佝僂著脊背轉身離去之時,許清元看到他長嘆了一口氣。

等見到那條粗壯的紅色牛皮鞭,白鴻朗都暗自吸了口氣:這鞭子,要是實打實落在人身上,那可不是好受的。

“許大人六元及第,想必小時候也沒少受父親的鞭策。”黃丞相拿起鞭子,垂頭看著,語氣像是在跟朋友談心,“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嘉年小時候心性不定,書念得遠不如他姐姐好,許大人大概不了解為人父母望子成龍的期盼,本相為了督促他讀書上進,經常動用家法。後來他果然不負所望一舉中第,所以到嘉雪的時候,本相便還是這麽做的。”

“本相忘了嘉雪到底是女兒,跟兒子不一樣,這是我為人父親的過失。”黃丞相說到這裏,將鞭子遞給老仆,嘆氣道,“拿去燒了吧,以後再也用不到了。”

此刻,黃丞相仿佛不再是一國丞相,而是一位垂垂老矣的嚴父正在為自己兒女的遭遇哀婉嘆息,叫人見了心生不忍。

——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的,但許清元卻不這麽認為。黃丞相的所作所為根本是在裝可憐,類似的情況她前世見的多了,法理走不通便走人情,示敵以弱,讓自己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博取同情。

但是黃丞相的官職地位畢竟擺在這裏,許清元也要對他展示出一定的尊重,於是在他表演的時候,許清元保持了沉默。

黃丞相看向許清元,臉上居然帶著可以稱之為慈祥的笑意:“許大人可知為何皇上委任你為本案制使的時候,本相並未出言反對?”

“願聞其詳。”

“許大人可還記得之前公主遇險,黃嘉年被皇上以謀逆罪關押起來,當時你的所作所為本相看在眼裏,品出你是一個為人正直,實事求是的人,不會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所以才放心讓你調查本案。”黃丞相的話確實是他的心裏話,要不然他不會這麽幹脆地同意將這麽重要的事情讓皇帝一方的人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