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吳嬸子的哭鬧和林子耀的爭辯還在不斷響起, 施玉兒將門栓上,然後將沈臨川微微往後推了推,低聲道:“我不怕, 你離我遠些……”

她幾乎是被環抱在胸前,沈臨川的呼吸就灑在她的發頂之上, 聞言, 他的長睫顫了顫,然後說道:“你在哪兒?”

話落, 他又往前貼近了一些,甚至微微彎下腰, 一直到額間抵住施玉兒的額間, 才低低地‘嗯’了一聲,“我知道了, 你在這裏, 的確是太近了。”

施玉兒今天已經不知道臉紅了幾次, 她忙又轉過身,嘟囔道:“你是故意的!”

她分明已經伸手推了,這人怎麽可能不知道她在哪裏……

沈臨川聞言也未反駁,而是唇邊輕扯起一抹笑,繼續聽著屋外的動靜。

吳嬸子的聲音刺耳, 穿透一條巷子, 不少人家都探出了頭來,只是礙於馬車的緣故, 倒是看不太全, 只有施玉兒能將此時的狀況盡收眼底。

吳嬸子的小兒子王州此時也正叉著腰站在一旁, 對著林子耀伸手, 囔道:“就算是青天大老爺也不能在這巷子裏橫沖直撞, 我娘年紀本來就大了,還被你這馬車撞了,若是你不賠銀子,我就去找知府老爺告你!”

林子耀從馬車上跳下,然後從胸前掏出一錠銀子來丟到吳嬸子的身上,冷聲道:“十兩銀子,夠你去大夫那兒瞧瞧了。”

十兩銀子,施玉兒眼睛都直了,不由得低聲感嘆道:“十兩銀子說扔就扔……”

她身後的沈臨川聞言指尖微縮了一下,面上拂過一絲愧疚。

王嫂子和王大哥也在院門口站著,他們二人見狀,本想收了銀子扶吳嬸子起來,可是卻不料王州在二人的面前一攔,頭又擡高了些,對著林子耀又是一番獅子大張口,“五十兩,不然你今天別想走了!”

好一個厚顏無恥之人,林子耀此行只為羞辱施玉兒,卻不料在此碰見這種潑皮無賴,他哪裏帶了這麽多銀子出來,此時也不願意再忍了,對馬夫指揮道:“從這個潑皮身上碾過去。”

這個巷子裏住的大多是一些沒什麽家世的人家,就算他真的不小心碾死兩個,也不會真的有人治他的罪,大不了多賠些銀子罷了,他已經再三忍讓,誰叫這群人得寸進尺。

眼見著馬車當真一步一步往前進,王嫂子和王大哥皆是嚇得兩臉發白,他們一人一邊想拉走王州和吳嬸子卻被推開,吳嬸子年紀雖大,但潑皮性子一分都不減,她往王大哥臉上打了一巴掌,罵道:“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凈曉得看你娘受欺負了!”

她臉上的皺紋都層層擠壓在一起,惡毒的情緒在眼角蔓延,王大哥被冷不丁地打了一巴掌,此時也不敢再說話,又袖手縮到了一邊,王嫂子在王洲旁邊勸了兩句也被罵走,於是只能站在一旁羞的臉色燥紅,她的心中比起擔憂,更是怕壞了家裏的名聲,日後不好給素環找人家。

施玉兒往後退了一步,又撞倒沈臨川的胸前,她有些頗為無語地擡頭望了一眼,見他神色如常,才又重新往門縫望去,只是身後若有若無的呼吸聲有些亂了她的注意力,不能像方才一般專心看戲。

巷子裏都是各人自掃門前雪,故而在每家的院子之間都會有一條大概三尺來寬的雪劃分一條線出來,仿佛在宣示著每家的主權,施玉兒看見吳嬸子往地上一趟,恰好躺在那條雪線之上,她拍著大腿哭嚎著,王州非得讓林子耀拿出五十兩銀子來,不然不走人。

但林子耀亦不是什麽心軟的主,他往馬車上坐去,緊接著在眾人的注視下,那輛大馬車便從吳嬸子的腿上碾了過去,施玉兒頓時心中一寒,將門迅速合上,扶著門栓嚇得冷汗直流。

沈臨川自身後扶住她的腰肢,沉聲問道:“發生了何事?”

“林子耀、林子耀從吳嬸子的腿上碾了過去,”就在她說話之時,吳嬸子撕心裂肺仿佛殺豬般的嚎叫聲傳了過來,施玉兒眼一翻,險些嚇暈過去,渾身沒力氣地癱軟在了沈臨川懷中,帶著哭腔說道:“他瘋了,他定然是來報復我們的……”

“我害怕……”院外的吵鬧和紛爭還在繼續,施玉兒抓著沈臨川的衣袖,再也維持不了自己方才那強裝倔強的模樣,哭道:“若是他要來,我寧願死也不願任他羞辱,你就趁亂逃出去,去報官來抓他……”

她的聲音越說越小,心裏想的卻是就算報了官,那林家或施二叔定然也會保林子耀無虞,哪裏是他們兩個人可以蜉蝣之力撼動的。

沈臨川的心中頓時溢滿疼惜,他將施玉兒擁在懷中,輕拍著她的後背,感受到她身子的顫抖,只恨自己除曹通判時沒能順便將林子耀也一道處置了,才留下現在如此多的禍患。

屋外的動靜忽然間便消失,哭嚎聲吵鬧聲頓時一幹二凈,施玉兒忍不住又往外看了一眼,淚眼朦朧之間,她只見到王州將吳嬸子捂著嘴拖了進去,而王大哥正在撿著地面上的銀子,三錠,三十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