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不,不會是這樣的……”
江宴秋茫然地看著嚎哭奔走的闕城民眾。
“——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雙目微微泛起紅色。
震驚與怒火仿佛燃起的熊熊大火,徹底燃盡他的理智。
他現在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絕不能讓他這麽做!
電光火石間,他恍惚明白了一切。
竭力主張收容流民,承擔一應救濟工作,將沒有妻小、孑然一身的流民組織去“做長工”……
楚師兄先前提過的,自己一路追緝的魔修,像是突然竄出來的幫手,斷在定慧寺的線索……
他胸口劇烈起伏,不敢去想、又不得去想那個最壞的結果。
“你到底、幹了些什麽!”
釋真身後的佛修似乎想要擡腳上前,卻被他搖搖頭,擡手阻止。
“江施主,你可能不願相信,但貧僧的一切所作所為——”“都是為了這天下的蒼生。”
他褶皺的眼皮微耷,有種冷酷的慈悲:“昆侖地脈大陣崩潰在即,即使是那位劍尊,也無濟於事。”
“唯有一個嶄新的,威力極強的封印陣,以龍脈作陣眼,將即將鎮壓不住的魔氣引渡與此——方能再保世間,百年太平。”
江宴秋瞳孔微微放大。
毫無知覺地,他緊攥的拳頭,已經將掌心捏出道道血痕。
他聽到自己從喉嚨裏擠出的幹啞的聲音。
“所以……你就將這一整座城的人命作為代價。”
“……你說的不錯。”
釋真嘆息道:“十萬凡人的骨與血、魂與魄,一萬魔物臨死前的魔氣與怨氣,再加上一個過度百年的氣運,才堪堪能與昆侖的上古大陣相媲美。”
“……你真的瘋了!你這樣做,與那些屠城的魔修有什麽區別!”
不!就連一刻鐘前才化為齏粉的蕭衍之,他的陰謀,都不足以一夕之間將幾十萬的活人填陣!
“所以你看,江施主,貧僧早就認為,你無法理解我今日所做的一切。”
錫杖搖晃,發出古樸沉悶的聲響。
“一人的性命跟天下人的性命,江施主,你會如何抉擇?”
“十人、百人的性命跟天下人的性命,你又會如何抉擇?”
“貧僧若是今日不做此決定,來日,就有數百萬、數千萬的凡人和修士,死於復蘇的魔物和天魔之手。遮天蔽日的瘴氣會使一個都城淪為枯骨,翻湧倒灌的羅刹海將會淹沒整個國家。”
“貧僧明知不可為,卻不得不為——我甘願做這個千古罪人,將太平盛世建造在我的枯骨之上,我甘願被萬人踐踏。”
“那你有問過他們的意見嗎?!那些為了活著每日勞苦奔波的百姓,還有那些流民?!你知道我去流民營調查之時,那些人是怎麽描述你的嗎!”
江宴秋閉了閉眼。
——那些人說,釋真大師給他們飯吃,給他們粥喝,幫他們治病發藥,讓他們有能力用自己的雙手掙銅板花。
他是世界上,最好、最心善的大和尚。
“……阿彌陀佛。”
或許是錯覺。
聽聞江宴秋說完的那一秒鐘,釋真蒼老的手指微微顫抖了一下。
“貧僧會在阿鼻地獄,為他們誦念往生咒。”
“江施主,你們若是想走,現在還有機會,貧僧不會阻攔。”釋真緩緩道,“四象乾坤聚陰陣若是成功開啟……就再也沒有反悔的余地了。”
“師兄!”
“釋真師叔!”
此話一出,不少他身後的少林弟子都驚呼出聲,顯然對釋真最後關頭願意放跑江宴秋他們十分不贊成。
“……我意已決,後果由貧僧一應承擔,不用再勸。”
於是那些佛修紛紛沉默了。
想來平日釋真雖然溫和謙遜,卻是相當說一不二之人。
“當年……慧凈他們曾在秘境中受過江施主諸多照拂,若是沒有他挺身而出,出手相助,恐怕多少年前弟子都要折損其中。”
“這是少林欠他的人情。”
“竟然是他……”
不少佛修微微動容。
顯然對當年南瀾秘境之事記憶尤深,也聽說過江宴秋此人的壯舉。
“……我不會走。”
江宴秋手腕翻轉舉起鳳鳴,劍尖直指向釋真。
“我要阻止你。”
——話說得好聽。
江宴秋心中微微苦笑,甚至還有這個閑心吐槽自己。
就憑他們兩個,無論如何也抵抗不了少林這麽多佛修,哪怕對方才因為剛剛的陣法修為大削。
還真是造化弄人。
一刻鐘前還在並肩作戰,轉瞬間就能拔刀相向。
突然,一聲輕到幾乎難以被人耳捕捉,轉瞬即逝的悶哼在江宴秋身後響起。
……難以用語言描述他當時的心情。
像是滾燙的巖漿潑灑進冰川,烏金西沉入冷海,他心神巨震,手腳更先一步大腦地飛奔至郁慈身邊。
“小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