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盡管聽說過無數對北疆可怕場景的描述,但對昆侖一行人中的大多數而言,親自踏上這片土地,還是人生頭一次的經歷。

日光是灰蒙蒙的,像是隔著一層臟兮兮的紗網,即使是正午時分,照在身上也沒有太多暖意;道路和道路兩旁的建築也是灰蒙蒙的,有種說不出的破敗和晦暗感,墻上、地上,還有一些暗沉的血跡,不知靜靜地在上面停留了多少年,無人擦拭,也無人在意。

大多數屋舍都緊閉著房門,間或有一兩雙無比陰沉的視線,透著厚厚的門窗,探究地打量著過路人。街道上,身材畸形的怪人比比皆是,頭上長著兩只牛角穿著鼻環的,四肢成爪長著厚厚背毛的,拖著一條長尾拖地行走的,像一截即將枯死的老樹枝,用黑袍將自己遮掩得嚴絲合縫的……

這些,都是魔物或魔修與凡人“通婚”誕生的子嗣。

說“通婚”可能還不太準確,畢竟誰也不知道男人跟女人,是不是被迫與魔物交合的,而誕下子嗣後,這些凡人又去了哪裏……

這些人魔混血種在北疆是最底層的存在,他們既不屬於魔物,也不屬於人類,魔族對他們冷漠地視而不見,人類則會將無邊的恐懼和憤怒發泄到他們身上,他們甚至看到街角有個黑漆漆的猴人,被一群人圍住抽打嘲笑、身上的毛發被鮮血浸濕成一簇簇,胸口虛弱地起伏。

而一旦成長為無比厲害的狠角色,情況又大不相同了。

這類人魔混血長大後往往會無比仇視人類,兇狠程度、手上沾染的鮮血,比有的魔物更甚。

“岑語,羅盤指向的方向對嗎,我們大概還要走多久?”

這是一個小範圍的傳音入密法術,相當於隊內通信,只有他們幾人能互相聽到。

岑語面容沒有絲毫改變,掩蓋在臟兮兮的厚重黑袍下操縱了兩下羅盤。

“方向不錯,沿著直線穿過這片地域,還有十幾個時辰左右。”

擦肩而過的路人絕對不會想到,這樣一只全員黑袍的旅行者隊伍,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昆侖修士。

進入北疆前,他們不僅用黑袍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還全員換上了易容——怎麽醜怎麽離奇怎麽來的那種,讓人看一眼就恨不得把眼珠子狠狠挪開,百分百還原北疆原住民的畫風。

在北疆,黑袍可謂是爛大街的裝束,十個過路人能揪出五個同款,因此他們一行人並未引起絲毫波瀾。他們要的,也就是這個低調到不能再低調的效果,最好被人一路無視到離開北疆。

江宴秋一開始還以為以副人格的性格,肯定不願意穿那件灰撲撲的袍子,沒想到對方卻接受十分良好,十分有興致地把自己易容成了一個身材魁梧、皮膚慘綠的魔怪——前提是,要求江宴秋易容成他腰細貌美的魔蜘蛛老婆。

江宴秋:“?”

你別太離譜。

這兩種魔物在北疆是十分常見的黑吃黑夫妻档,魔蜘蛛擁有攝人心魄的美貌,將抵擋不住誘惑的過路者引誘到漆黑的洞底,再由綠魔怪跳出來,一拳捶得人腦殼塌陷。

雖然作惡多端,這兩種魔物倒是魔物裏頭難得的癡情種,一生都恩愛甚篤,一方死後,另一方也不會獨活。

江宴秋面無表情:“你在做夢。”

……

一刻鐘後。

江宴秋黑袍下易容幻化成無比魅惑美貌的魔蜘蛛,怨氣比鬼還大。

郁含朝易容成的綠魔怪貼著他,俯下身耳語道:“小鳳凰,離近些,一只手牽著我,好歹做戲也要做全套吧。”

江宴秋:“……”

他忍無可忍、忍辱負重地勾上副人格的胳膊。

拳頭硬了。

忽視對方滑稽的易容,熟悉的松木香透過黑袍傳來。

輕而易舉便能讓人產生無與倫比的安心感。

隊友走在前面,認真嚴肅地商量著路線和可能遇到的突發情況的處理辦法,他們不近不遠地跟在後面,黏黏糊糊成一團。

北疆其他路人看到這對組合,也只是目不斜視地加快腳步,隨後露出鄙夷的目光。

——呸,臭情侶。

沿街路過一家酒肆,門外用作招牌的酒桶泛著血液般的鮮紅,還泛著一股淡淡的腥味。

透過渾濁的酒液,似乎隱約還能看到幾根漂浮的手指。

他們一點也不想知道那酒是什麽鬼玩意兒做的,正準備快速路過。

忽然,岑語“咦”了一聲,傳音入密道:“你們看……那邊墻上告示上畫的人,是不是有些眼熟?”

眾人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一排黑字和一張畫像躍然紙上。

“重金懸賞……有此人確切消息、或能當場活捉者……可通報或扭送至魔宗吳執事處……賞金……一萬上品靈石……備注,不得傷害此人分毫……如若造成傷害……本派不保證領賞者的人身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