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六十五枚刺(第3/4頁)

這遮不了多少落雨,但能勉強讓他的面頰沒有那麽狼狽,這雨大得讓人睜不開眼。

一夜過去,雲收雨霽,倒在地上的人蘇醒過來。

他睜開眼,入目是清晨的陽光,還有罩在他頭頂的幾片青翠葉子,還有懸停在葉片上的殘余水滴。

他狼狽地從地上的泥坑之中爬起,他爬起的時候,草叢裏的一枚蒼耳尖刺鉤住了他的衣服。

一枚蒼耳落在他的肩頭,他不知,後來這枚蒼耳會陪伴他這樣長的時光。

薛亡離開,在城郊整理衣物的時候,他沒有將這枚蒼耳從自己的衣剝下。

浮南忍不住了,她對他說:“你好,可以將我放下來嗎,我要到地裏去,生根發芽。”

“當一株植物,哪裏也去不了,有什麽好的?”薛亡問她。

“我是蒼耳,我可以跟著我鉤住衣物、毛發的旅者,走很遠很遠的路,但你發現我了,你應該把我丟了。”浮南說。

她的聲音細細軟軟,說出的話也幼稚可愛,薛亡笑了,他將蒼耳別在自己的領口處。

他說:“你可以陪著我走四方。”

“好,如果你不嫌棄我的話。”浮南沒有拒絕她,相反,她很喜歡這樣的冒險。

“你有名字嗎?”薛亡問她。

“我沒有。”浮南老實回答。

“那就……浮南,漂浮的浮,南方的南。”薛亡柔聲說。

“有什麽意義嗎?”浮南問。

“沒有,只是我的腦海裏突然出現的字眼。”薛亡回答。

“好吧,很好聽,我該叫你什麽呢?”浮南問。

“你叫我,先生吧。”薛亡笑,“不必知我名姓,它不重要。”

浮南不知道的是,在一夜暴雨後的烈陽天裏,薛亡靠在路邊的青石旁,他的純白衣衫上沾滿血跡,胸口一處有黑紅色的鮮血彌漫開。

他的模樣比她想象得更加狼狽,他的衣衫裂開,心口處有一空洞的傷痕,在那心口之下,一顆不斷跳動的心已經消失不見。

他的胸腔一片空蕩蕩,有人挖出了他的心,而他卻在與一枚小蒼耳若無其事地說著話。

浮南的思緒收回,她腦海裏有關先生的記憶淺淡,但她記得先生一直是個很體面的人。

她遇見他那日,他的狼狽究竟是意外,還是他被逼到走投無路?

浮南好奇,就會直接問他:“先生,你遇見我的那天晚上,究竟怎麽了?”

先生身著一身利落青衫,他看著遠處的群山,帶著浮南走上雲霧繚繞的山巔。

他笑著說:“無事,只是忘帶傘了。”

浮南如此想著,天上忽地傳來驚雷聲,她一驚,嚇得往孟寧身後躲。

有滴答雨水落下,浮南摸了摸自己的袖間,好像沒帶傘。

她正待使用法術給自己遮雨,她頭頂便多了一把古樸的油紙傘。

“浮南,走吧,南香城位置特殊,氣候多雨,每次落雨都毫無征兆。”孟寧撐著傘,笑著對浮南說道。

“阿寧,你有心了。”浮南怕雷聲,有一次,天上驚雷將她身邊生長著的一株大樹劈開了,她那時還是植物,不能移動,被嚇得瑟瑟發抖。

雨勢漸大,孟寧撐著傘對浮南微笑,二人並肩行著,走進了南香城。

雨天格外好眠,再加上浮南好不容易從懸停於天際的飛舟上下來,所以今夜住在南香城城主府的她,睡得十分香甜。

但她沒有夢見阿凇,或許是在南香城這裏勾起了有關先生記憶的緣故,浮南當晚夢見了先生。

與先生的相處,平淡得如一條沒有波瀾的河流,但如今回憶起來,竟仿佛歸家的港灣一樣令人安心。

浮南夢見先生帶著她行走於熱鬧城池的大街小巷之中,他在學堂教書,學堂裏的孩童嘰嘰喳喳圍著他轉,還有調皮的孩子跳到先生身上,將落在他肩頭的她取了下來。

“先生先生,你身上有蒼耳,我給你摘下來了!”這孩童手裏拿著浮南,邀功似地說。

先生也沒生氣,只是笑著將浮南本體從這小孩手上拿了回來:“這是陪著我的夥伴,就讓她這麽落著吧。”

浮南又落回先生肩頭,她感到有些安心。

再之後,回憶又拉遠,她想起自己跟著先生在路邊的面攤上吃面,是牛肉面,濃郁的湯底上鋪著一層青綠的菜葉與滿滿當當的牛肉。

正值冬日,先生吃面時,他唇邊哈出了白氣,那牛肉面燙得很,也升起一團霧氣。

浮南有些饞,她問:“先生,牛肉面好吃嗎?”

“好吃。”先生笑,他故意大口吸溜了一口面,發出聲響。

浮南猶猶豫豫:“我什麽時候可以化形,我想嘗一嘗。”

“我教你的功法,全部學會了就能化形。”先生吃完了面,拿起白帕在唇邊壓了壓。

他起身,利落的青色袖擺下排出幾枚銀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