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面子

蕭定出現在白馬驛館之前的時候,門外倒是再也見不到先前那個驛卒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個身穿月白色袍子,國字臉,大額頭,蓄著整齊的小胡須的一個大約三十左右的書生。

不過看到魯班直也只能站在此人身後,便可知此人身份大不一般了。

遠遠的蕭定已是翻身下馬,那書生卻也是大步迎了上去。

邊走卻是邊大笑道:“長卿長卿,多年不見,還識得我否?”

蕭定卻也是笑著迎了上來:“子喻,你這是在取笑我麽?當初在汴梁,我們這一群人,可都是你子喻的小跟班呢?你帶著我們可是……”

說到這裏,蕭定卻是左右瞄了一眼,住口不說了。

被蕭定稱作子喻的書生,是新任的河北安撫使崔昂的次子,崔瑾,字子喻。

崔昂自己中進士,授翰林,一路官運享通五十出頭成了兩府相公,得了清涼傘,但卻似乎將他家兩代人的文運給占盡了,兩個兒子,崔博,崔瑾,應試多年,竟是連年鎩羽而歸,到得後來,不但崔博崔瑾信心全無,便連崔昂也是沒了心力兒來逼著兩個兒子讀書。

好歹他的身份擺在哪裏,兩個兒子也都有蔭官,於是給大兒子崔博謀了一個職位,外放州郡做官去了,這幾年下來,卻也做到了一州之地的司理參軍了。

朝中有人好做官嘛!

不過因為沒有中過進士,崔博的前程也就肉眼可見了,沒有什麽特別的機緣,這一輩子到頂了,也就一個下州或者軍州的知州、知軍罷了。

將來崔昂告老還鄉的時候,或者朝廷給一個恩典,調到汴梁某個衙門裏,做一個副貳罷了。

小兒子崔瑾,卻是一直跟在崔昂身邊。

一來是可以在京中照料父母,二來也是替崔昂處理一些家中事務。

這一次崔昂爭到了河北安撫使一職,一顆心倒也是活潑潑起來了。如果能在河北立下殊勛,小兒子指不定便也可以就此有一個正途出身。

既然文途走不通,那轉為武職,也是不錯的。

他崔昂既然身為河北安撫使,為兒子弄點軍功,簡直是不要太容易的事情。都不需要他授意,到時候有的是人緊緊地貼上來。

與蕭家狠不得甩脫將門世家這個名聲不一樣的是,他崔氏即便家裏出了一個武將,也絕不會妨礙他們崔氏千年世家的名頭的。

眼見著蕭定抱拳要向自己施禮,崔瑾卻是趕緊一把將蕭定扶住了,含笑道:“長卿,你如今可是副統制,從五品的官員,我卻只是從七品,你這是想折煞我麽?還是想讓我向你行禮?”

蕭定笑著卻是就此作罷。

大宋重文輕武,武官的品級雖高,但只要沒到那個份兒上,見了文官兒總是自覺矮一頭,像上一次去天門寨核驗首級功勞的那位禦史,不過一個七品官,比蕭定低多了,但在蕭定面前,照樣是耀武揚威,對於蕭定的見禮,向來也都是大刺刺地都受了。

對於這樣的人,蕭定自然也不會放在心上。

連面子上的功夫都不願意做而又如此據傲的人,將來也不會有什麽大的成就。不就是向你行個禮麽?也不少了一塊肉,只要你不在核驗首級之上找岔子,使陰招,原原本本地報上去,免得下頭兄弟們吃虧就好了。

將來的事,那就是將來再說了。

“不意竟在此地碰到子喻。聽說安撫使就在內裏?”蕭定笑問道:“這一次子喻你隨安撫使到河北上任,不知是擔當了何等要職?”

崔瑾微笑道:“我可比不得長卿你,文不成,武不就,這一次卻是跟在大人跟前,做一個管勾機宜文字罷了。”

管勾機宜文字罷了?

蕭定不由苦笑。

管勾機宜文字只是一個差遣,倒的確是沒啥品級,但問題是,也要看這個差遣是在哪裏做了。河北路安撫使跟前的管勾機宜文字,那就了不得了。

河北路可是大宋頂頂重要的一個重鎮,擔負著抵禦北遼進攻的重任,下轄著七個節度使州,十個防禦使州,四個刺史州,三個團練州以及十二個軍。

這樣的一個管勾機宜文字,只怕是這些坐鎮一方的封疆大吏們,也得敬著奉著托著了。

崔昂也真是拉得下臉皮,將如此重要的一個位置,讓自己的兒子來做。

崔瑾可不是那種名滿天下的人物,也不是那種胸懷韜略有勇有謀之人。

只能說,崔昂為了扶持自己的兒子,竟然是連臉皮也拉下來不要了。

“那可真要恭喜子喻了,接下來在河北路大展身手,青雲直上,等閑事耳!”蕭定真心實意地道。

這倒不是假話,占據了這麽重要的位子,但凡河北路有什麽功勞,這個管勾機宜文字,都可以理所當然地插上一手然後從中分取一份功勞,可不就青雲直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