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一了百了

往常這個時候,天早就亮了,但今天,因為厚厚的霧在山間,在林裏環繞,目力仍然不及數步之外。

楊萬富推開了木板門,走到了籬笆圍著的院子裏,範一飛和另外幾個人卻是早就起來了,正在院子裏打著拳。

“頭兒?”範一飛收起了式子,古銅色的皮膚之上,汗水匯成了小溪,嘩嘩地流淌下來。“昨夜又沒有睡好啊?”

這當然是廢話,只看楊萬富那惺忪的帶著黑眼圈的眼睛,自然就知道他沒有睡好。

“我們來這裏已經差不多半年了,但二郎交待的事情,卻還是沒有辦成!”楊萬富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怎麽睡得著?”

“頭兒,這也不能怪我們啊,誰知道這裏的人這麽狡詐?”範一飛嘆了一口氣。“生意談好了,咱們錢都付了,別人翻臉不讓帳,我們能怎麽辦?這裏畢竟是別人的地盤。”

想到這事兒,楊萬富就是一陣惆悵。

他是真沒有想到這獨縣的知縣是如此的沒有契約精神。

不不不,這不是沒有契約精神,這完全就是吃人不吐骨頭。

楊萬富奉命來夔州路開拓,第一站便到了獨縣,因為蕭誠看中了這裏的位置以及這裏的礦藏。

楊萬富到了之後,便找到了獨縣的知縣商談收購這裏的一個鐵礦。

在國朝有效統治的那些地方,一個知縣的位子,沒有進士或者同進士出身,是萬萬難以得到的,但楊萬富碰到的這位,只能說略通文字。

因為這裏是羈索地,知縣也好,知州也好,誰是本地勢力最大的那個人,誰就能擔任。

而且,這些地方的人,是不用承擔國朝的稅收租賦的。

老百姓只需要向本地的頭領交納稅賦就好。

本地的頭領,就是不折不扣的土皇帝。

不向朝廷繳納賦稅,不用服各種各樣的徭役,按理說,這裏的百姓應當日子過得很是逍遙很是富足的。

楊萬富很清楚在外邊,老百姓的負擔有多麽的重,光是各種徭役,有時候就能讓一戶中等人家,頃刻之間破家滅門。

但這裏的人,仍然窮得讓人觸目驚心。

當然,也有一些富人。

比如這獨縣的知縣以及他身邊的那些人。

他們的富足,奢侈,又讓楊萬富瞠目結舌。

殘酷的統治,極度的剝削,人命如同草芥,便是楊萬富這些天來看到的,打探到的所有消息。

說起來,楊萬富是被這裏的知縣騙了。

他是拿著黔州一個官員的引見信來的,為了這封引見信,他可是花了一百貫錢,那個官員與獨山縣令是親戚。

楊萬富的身份是汴梁的一個頗有點小背景的商人。

原以為這個身份,會對這個小縣令有點震懾作用,不過現在看起來,並沒有什麽鳥用。

初次見面,氣氛十分友好。

楊萬富受到了熱情的招待。

佳肴,美女,一應俱全。

生意談得順利無比。楊萬富用十萬貫錢以及每年為獨山縣提供一萬斤鐵的代價,取得獨山縣一個鐵礦的開采權。而這個鐵礦,原本就獨於這位獨山縣令,只不過他們的開采技術也好,還是冶煉技術也好,都極其的原始,讓跟著楊萬富來的天工鐵藝的一群大師傅連連搖頭。

楊萬富被對方憨厚的模樣,熱情的招待,爽快利落的態度給騙了,他竟然一次性地便將十萬貫錢給了出去。

然後,這位獨山縣令便翻臉不認人了。

別說是把鐵礦移交給楊萬富,連楊萬富的面兒都不見了,然後楊萬富就被這家夥的手下帶了一幫人給攆出了寨子。

寨子,就是楊萬富給獨山縣令所居的地方、發號施令的地方的最為直觀的一個評價。

當然,這位獨山縣令的居所,還是極其壯觀輝煌的。

數次交涉,對方的態度一次比一次惡劣了起來,最後,幹脆直接地威脅了起來。

只要了你們的錢,算是你們運氣好,再要啰嗦,便要讓楊萬富等人的一條小命也丟在這裏。

楊萬富是何許人也?

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人,平生殺人如麻,只有他威脅別人的份,何曾有人這樣威脅過他?

當真是氣得七竅生煙。

不過在人家的地盤之上,還真是無可奈何。

這幾個月來,不停地交涉,派人到黔州去找那個給出引見信的官員,又花了一筆錢希望對方出來調停,讓楊萬富惱火的是,對方收錢收得爽快,但事兒卻是不辦的。

所有的這一切都讓楊萬富認識到,以前他了解的那一套規則,在這裏,是完全行不通的。想要辦成事,就必須用另外一套規則。

想到這裏,他突然又笑了起來。

難怪二郎要招攬他這樣的人過來,如果這裏的人講規矩,二郎只需要派一個會做生意的人過來就可以了,哪裏需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