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視察

一隊人馬行走在馳道之上。

今年的雪下得特別大,馳道之上積雪足足有半尺深,騎士們都小心翼翼地操控著馬匹,有時候看起來平整的地面,下頭卻是遍布陷阱,一路之上,已經很有幾匹馬折了蹄子。

要不是大家都配備著一人雙馬,有的人還真的只能步行了。

這一行人為首的,卻是陜西路安撫使馬興。

大過年的,這位安撫使並沒有呆在府衙之中就著火爐子喝著小酒,而是選擇頂風冒雪地出來巡視。

而這一次巡視最主要的地方,就是綏德。

綏德雖然被收復了,但這裏遭遇的損失,只怕十年八年也恢復不過來。

李度打進綏德的時候,壓根兒就沒有想在這裏久留,所以對綏德,實施的就是搶光的政策,不光搶糧,搶錢,還搶人!

等到官兵打過來的時候,整個綏德地區,已是滿面瘡痍,有時候走上數十裏地,也難得見到一戶人家。

“德潛,今日整整一天,路過了七個村子,沒有一個村子還有人!”馬興長嘆一口氣,“這都是我這個安撫使的罪過。”

程圭看著胡子上都結滿了冰碴子的馬興,安慰道:“學士,這都是李續那賊子狼子野心造成的,如果不是學士,只怕如今這陜西路,更是生靈塗炭,遍地哀嚎了呢!”

馬興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搖頭道:“你也用不著安慰我,李續敗亡,這是蕭定蕭總管的功勞呢,我,最多也只能算是順勢而為。”

“學士,如果不是您在後方統籌錢糧,不是您替蕭定頂住了來自汴梁的巨大壓力,不是您下了死令讓李澹、王俊他們守住了延安一線,又下令讓鎮戎軍北上,還讓衙內去了禹藏花麻那裏為質,蕭定那裏能有今日的戰果?”程圭道。

馬興勒停了馬匹,看著前方又一個斷壁殘垣的村子,臉色沉郁。

程圭說完了這番話,也是沉默不語。

他知道馬興在擔心著什麽。

好半晌,他才回頭看了看隔著他們兩人約有七八步的護衛,壓低了聲音道:“蕭長卿那人我見過,應該說是還是一個心懷忠義之人,在河北路上,他已經證明了這一點。安撫使倒也不必太過於擔心。”

“李續當年出橫山去興靈的時候,一樣也是忠心耿耿,論起戰績,當年的李續,比起現在的蕭定,又哪裏差了分毫?”馬興苦笑道:“有時候不是人想做什麽,而是時、勢推著你,一步一步不由自主地便走到了那一步。有句話叫做什麽?哦,對了,叫做終於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德潛,我沒當安撫使的時候,對於章廓那是百般的看不上眼,可等我成了安撫使,有些事情辦起來,不也是和章廓一般無二了嗎?”

“章廓那廝,如何能與學士比肩!”程圭卻是一笑。“學士,最近不是有傳言,說朝廷要調您去河北路上任安撫使嗎?真要是如此的話,您不妨借著這個機會,召蕭定回延安府來一聚,他要是願意回來,那問題就不算太大。”

馬興點了點頭:“這不是傳言,這只怕會成為事實。京城裏有老朋友給我寫了信來,夏誡夏治言要回去當首輔了。”

“誰來接您的位置?”

“蘭四新!”馬興道:“現在的禦史中丞。”

程圭吃了一驚:“這一位從來沒有主政一方的經驗,陜西路如此復雜的情況,他駕馭得住嗎?蘭四新來了陜西路,那一位去任禦史中丞?”

馬興看了程圭一眼,吐出了一個名字。

“崔昂崔望之!”

程圭頓時閉上了嘴巴。

大家都是明白人,官家讓崔昂去任這個禦史中丞的目的是什麽,簡直再清楚不過了。

天子要興大獄!

“我已經給官家上了折子。這一次我也是舍了面皮,將平定西北的功勞攬在了自己身上,想要以此換這個禦史中丞的位子。”馬興道。

“學士,這件事情,您怎麽沒跟我商量?”程圭驚道:“您上趕著去跳這個火坑幹什麽?河北路現在雖然一團亂麻,但遼人終究是會退走的,在那裏,您耗上幾年功夫,便可再建新功,然後挾平定西北,河北之功再回汴梁,首輔之位手到擒來。”

馬興眯起了眼睛,淡淡地道:“可是我回去任禦史中丞,卻可以把天子興大獄這個念頭給掐滅!”

“這是逆官家之念!”程圭搖頭道:“官家不會答應的。”

“成與不成,總是要試一試的!”馬興嘆道:“我已經給夏誡寫了信,希望他能助我一臂之力。在汴梁,羅頌、陳規等人必然也是不願見到崔昂去任這個禦史中丞的,有這麽多人反對,希望官家能夠懸崖勒馬。”

“夏治言不會答應的。”程圭搖頭:“一來,河北現在情勢並不好,別個人去,夏誡不會放心。二來,夏治言是知道學士你的性子的,要是您要還了朝,只怕夏治言會覺得對他執政有些妨礙。學士,夏治言成了首輔,想問題的角度,與他在野的時候可就完全不一樣了。學士,他會在乎官家清洗一批官員嗎?只怕他也正想這麽做好換上一批他自己的心腹幹將呢!至於被清洗的是荊王的、還是楚王的、抑或是什麽派系也不是的,那又有什麽關系呢?關鍵是要騰出位置來,好安置他自己的人!在這一點上,他與官家,只怕是有志一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