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仇人

冠蓋籠罩的大樹之下,難得的有一塊幹爽之地,也不知是何年何月,有人將一塊大石頭移到了樹下,周邊又放上幾塊小一些的石頭,使得大石可以為為桌,小石可以為凳。天長日久之下,大石小石都被磨得光滑鋥亮。

雨冷風蕭瑟,大樹之下,卻是坐了兩個身著狐裘緊裹披風的貴人,其中一個三縷長須富富態態,書卷氣甚隆,另一個卻是面白無須,身形消瘦。

大樹周圍,卻是站了十好幾名官兵,一個個扶刀而立,背對著這兩人,鷹隼一般的眼睛,全都看著外面,顯然是兩人之護衛。

這裏是大路,雖然嚴冬,來往的人卻也不少,但看見這架式,本來想在這裏歇歇腳的人,卻也是趕緊加快步伐離開這裏。

更有見識廣的人,認得這些武士身著的服飾,赫然竟是京城汴梁那邊的皇家班直才能穿得,那這兩個人的身份,就更加地尊貴了一些了。

畢竟,不是隨便一個人,便能得到京城班直作為護衛的。

“胡公,天氣寒冷,喝兩口禦禦寒吧!”面白無須的男子,將一個皮囊遞給了對面那人,道。

那富富態態的老書生,卻是擺了擺手,眼中似乎有嫌棄之色,那面白無須的男子卻也不堅持,嘿嘿幹笑兩聲,收回了皮囊,自顧自地又喝了一大口。

這兩人,一個叫做胡屹,是汴梁派往貴州路上作為轉運使的。

另一個是一個太監,卻算得是蕭誠的老熟人,曾經的陜西路走馬承受劉鳳奎,如今卻又是被轉派到了貴州路上了。

官家也好,都堂也罷,不得不咬著腮幫子新設了貴州路,讓蕭誠不但重新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官場之上,還加官晉爵,成為了大宋最為年輕的一路安撫使。

但這並不代表朝廷就此認輸了。

先不說在貴州路之外諸如梓州路、成都府路、荊湖北路等地盡數走馬換將,便是在貴州路內部,夏誡可也是沒有閑著。

在周廷任三司使之時,胡屹擔任度支副使,可謂是位高權重,而彼時,蕭禹任戶部副使,兩人並立。

周廷之後,蕭禹上位,本就與胡屹不對付的蕭禹,在站穩腳跟之後,便找了一個由頭,把胡屹給罷了官。

外在的理由是胡屹貪腐,反正在三司這樣的地方任職,你就算再清正,也總會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裹在身上,當有人要對付你時,翻出來就是實打實的證據。

可是胡屹是真的憤怒,他是真的不貪不占,而蕭禹要弄他下去的理由,他也很清楚。他曾為這事找過時任首輔的羅素,而羅素給出的理由,讓胡屹更加的難堪。

因為蕭禹說他無能,壓根兒就不是做事的材料。

建議把他調到禦史台或者國子監去。

但禦史台中丞或者國子監祭酒,能要一個被下了無能斷語的人去自己那裏嗎?

於是乎,胡屹就賦閑在家數年時間。

這個無能的判語,比起貪腐更讓胡屹痛恨蕭禹,進而痛恨蕭家。

蕭家倒台,胡屹在家作歌痛飲三日,使得朝野側目。

這一次朝廷要往貴州路摻沙子,這位胡無能自然就是第一人選。

一來是以他們的品級,稍稍升上一級,便夠上了從三品的轉運使最低資格,二來,這位與蕭家算是結下了不解的怨仇,不說別的,單說蕭禹死後這家夥作歌飲酒的事情傳到了蕭誠耳朵裏,這便是不共戴天之仇了。

兩人基本上沒有和解的可能。

安撫使和轉運使打起架來,貴州路自然就不會有安寧之日了。

唯一讓夏誡有些擔心的,便是這位胡無能是不是真的無能。

不過呢,這一次不是讓他去做事,是讓他去搗亂,如果連搗亂都做不好,那這個胡無能也就不必再回來了。

而至於劉鳳奎,就更簡單了。

他就是受了蕭定造反的池魚之殃。

當年蕭定突然出兵,最後背書的雖然是陜西路安撫使馬興,但作為陜西路上走馬承受的劉鳳奎,可也是聯了名的,事後清算,朝廷不能把馬興怎麽樣,劉鳳奎也就跟著沾了一點點光,職務雖然被一擼到底,但好歹是保住了性命,被發配去守陵了。

好在他與權功頗有交情,這一位權力失寵被趕了出去,權功上位了大貂寺之位,順手便也拉了這位昔日好友一把。

好的位子自然是沒有的,也就只有貴州路這樣的兇險之地。

別人自然是避之不及的,但對於一個守陵的家夥而言,卻是一根救命稻草了,至少有了一絲機會不是?

劉鳳奎雖然是個太監,但人家在汴梁也是有家的,叔伯兄弟俱全,還過繼了侄兒來繼承他這一房的香火,因為他的倒黴,全家也跟著倒黴,眼看著這些年好不容易起來的家道又要中落了,劉鳳奎豈有不著急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