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糾結的人

劉鳳奎是一個極為糾結的人。

一方面,他自認為是朝廷的忠臣,對於官家,絕無二心。

所以他在貴州路上,明知自己是眾矢之的,明知自己什麽行動都瞞不過人去,但卻仍然是兢兢業業,想千方設萬計的也要摸清楚貴州路的一些情況然後給報上去。

他在貴州路上努力地發展皇城司的勢力,還別說,居然有些成效,有些東西,便連統計司知秋院也給瞞了過去。

光是這一點,便讓吳可對他是佩服不已。

果然是這一行當之中的老前輩,的確是有許多獨到的東西,值得去認真研究,學習。

但在另一方面,他呢,又目睹了這幾年來貴州路如何從一個窮蔽之極的地方,一步一步地發展了起來,百姓從上無片瓦遮身體,下無寸土立足跡而慢慢地變得了家有余財。

如今,貴州這個七山兩水一分田的地方,米價,居然要比汴梁還要低上幾分,這就很了不得了。

要知道,汴梁是大宋國都,全天下都卯足了勁兒往那裏供應物資,那裏的糧價,更是全天下最低的地方,而貴州路上能做到這一點,其中的難處可不是一星半點。

可是蕭誠偏偏就做到了。

而且,蕭誠還養了數萬大軍。

這數萬軍隊也是讓劉鳳奎對蕭誠最為垢病的地方。

從其它方面看,蕭誠絕對是一個天下難尋的忠臣,他治理地方,教化蠻夷,發展經濟,讓大宋的統治觸角一路延伸到了以前從來沒有觸及過的地方。

眼下,貴州路才能真正算是大宋的疆域。

但從對軍隊的把控上來看,蕭誠又絕對是一個心懷二意之人。

如今貴州路上超過七支軍隊,總人數近三萬人,眼中卻只有蕭撫台而從不知朝廷為何物。

三萬虎賁啊!

劉鳳奎不是一個普通的太監,雖然半輩子一直在搞情報,但卻也是知軍的。

軍隊與軍隊之間的差別,他清楚得很。

他在西北也呆過很長時間。

蕭誠麾下這三萬軍隊,論精銳程度,絕對不會輸給當年的廣銳軍。

手握著這樣一支軍隊,掌控著西南這偌大的一片土地,你說朝廷能對他不起疑心嗎?

糾結的劉鳳奎送去汴梁的情報,便也和他這個人一般無二的變得糾結起來。有時送去的是蕭誠的劣跡,有時卻又在為蕭誠說話。

到了現在,劉鳳奎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立場,連他自己都有些糊塗了。

有時候劉鳳奎也痛苦得很,恨不得自己就跟胡屹那個呆子一樣便好了,胡屹就是認準了一條路,一條道走到黑。

從開始認為蕭誠不是一個好東西,到現在亦不改初衷。不遺余力地與蕭誠做對。

反對蕭誠大力推崇的東西,他就要搞破壞,蕭誠一力反對的東西,他就要大加贊賞。

雖然一而再,再而三地遭遇失敗,被羞辱,卻仍然樂此不疲。

仿佛這成了他生命之中一件不可缺少的事情。

這一次劉鳳奎到大理來,與汴梁一點兒關系也沒有。

汴梁對於高穎德要篡位造反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支持。這涉及到一個帝位傳承的正統性的問題。如果汴梁承認了高穎德的正統性,那有朝一日別人要篡趙家的江山,豈不是也合情合理了嗎?

所以這一次劉鳳奎到大理,完全是因為受蕭誠所托。

他的目的,就是要讓高穎德相信,汴梁是支持他的。盡管放心大膽的去幹,幹成了,只要配合汴梁一起把蕭誠拿下來,那汴梁就一定會承認他。

這是給高穎德一顆定心丸。

如果高穎德成功地得到了汴梁的支持,那麽國內的很多反對勢力,也就消停了下來。

劉鳳奎一路到了大理。

以他的身份,自然很容易便見到了高穎德。

然後,高穎德的造反進程的速度,立時就大大加快了。

殊不知,高穎德每往前走一步,便往地獄的深淵走了一步。

“劉大使,撫台讓我帶信來,道一聲辛苦。”吳可笑容可掬地走了過去,倒是毫不見外地拎起了地上的酒壺,就著壺嘴便大大地灌了一口。

劉鳳奎撇了一眼對方,也只是翻了一個白眼。

這幾年,他與眼前這個家夥鬥智鬥勇,即爭鬥過,又合作過,雙方彼此有幾斤幾兩,都清楚得很呢!

“今日高相國大開殺戒。”吳可道:“董太師潛逃出善闡府,高相國勃然大怒之下,將董府全家下獄,今日竟然法場問斬了。整個善闡府噤若寒蟬,劉大使,那可是董氏啊!”

劉鳳奎嘆了一口氣,看著吳可道:“吳司長,自從蕭撫台動了吞並大理的心思,死得人,可當真是成千上萬了。”

吳可冷笑:“劉大使,我們可曾動手殺過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