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一章:嘲諷

天上似乎有無數的人正人手一把大水瓢,拼命地從天河之中舀出水來潑向人間。

眼前只有連綿不斷地水柱子連通天地,根本就看不出三步之外。

油紙傘早就不成樣子,歪歪扭扭,破破爛爛,已經失去了它作為遮雨工具的作用,便是鬥笠蓑衣,此刻也在暴雨的淫威之下瑟瑟發抖。

身上早就濕透了。

但馬興卻依然倔強地向前邁著步子。

馬兒已經罷工了,這樣大的雨以及雷霆,嚇壞了這些畜牲,怎麽也不肯再邁動步子,河北路安撫使馬興便棄馬步行。

作為管勾機宜文字,同時也是馬興的兒子的馬雲,已經是勸諫了幾次,但每一次都被馬興兇神惡煞地眼神給瞪了回來。

早已經看不清路了,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都是濁水滾滾,看起來煞是嚇人。

安撫使要前進,衛護的士卒們只能小心翼翼的在前面探路。

一行人艱難無比的向前挺進。

“撫台,這樣大的雨,拒馬河那邊,必然也是水勢暴漲,他們抓走我大宋百姓的步伐也必然會慢下來,這也算是一件好事。”被父親懟了好幾次,馬雲心中也是帶了氣兒。

“所以我們要早點趕到霸州去。”馬興道:“天可憐見,我們早一點趕過去,便能早一點阻止他們的行為。”

“撫台,您去了,他們就不幹了嗎?”馬雲卻是冷哼了一聲:“我看不見得。這一次遼人的行為透著古怪,而且很顯然並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早有預謀,否則,怎麽會進行得如此有序而且迅速?”

馬興整個人都僵了一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雨地裏。

是啊,整件事情,都透露著古怪,可是古怪到底在哪裏,他又完全說不上來。

從遼國的南院大王林平進京,與朝廷商量聯手剿滅西軍蕭定開始,馬興就有了這種感覺。

沒有任何的證據,純粹的就是一種直覺。

這件事情不簡單。

馬興上了一份折子,當然,他只能說遼人意圖不明,朝廷要謹慎為之。

事實上,一直在邊疆之地打滾的馬興,壓根就不贊同朝廷與遼人聯手剿滅蕭定的西軍。

雖然蕭定曾經在陜西路上打垮了大宋的十萬大軍,陣斬了包括李度,張超在內的一眾大將高級將領。

可是除了這幾仗,蕭定的大軍,從來沒有越過橫山一線。

他們與宋軍,幾乎再沒有了任何接觸。

反倒是兩國的商旅往來頻繁。

但西軍卻一刻也沒有放棄對遼軍的打擊。

從西京道,到上京道,再到北部大草原,蕭定的西軍無時無刻地不在對遼軍形成威脅,讓遼人對其深惡痛絕。

但凡是敵人痛恨的,我們就應當喜歡。

這是馬興作為一個邊疆統帥最為純樸的感情。

馬興痛恨蕭定嗎?

痛恨!

只怕他比京城內都堂、樞密院的那些大佬們更加痛恨。

因為蕭定是在他的手上成長起來的,

是他一手把這只老虎給喂大喂壯的。

是真真正正的養虎為患。

必欲除之而後快的這種恨意,一直便縈繞在馬興的腦海之中。

但這,只是他作為一個普通人的普通的情感。

但作為大宋的邊疆帥臣,理智卻又告訴他,蕭定的存在,極大地減輕了遼國對於大宋的壓力,這些年來,要不是蕭定對於遼國沒有停歇的騷擾,他在河北路上不會這麽輕松。

而遼國這一次願意付出這麽大的代價,也要聯合大宋剿滅了蕭定,只能說蕭定已經打到了他們的痛處。

毫無疑問的,蕭定給他們造成的損失,已經遠遠大於他們在宋國邊疆之上獲得的利益。

所以,才會有撤回拒馬河北岸以換取與宋國結盟的機會。

相比起蕭定,遼人自然是更為兇猛的敵人。

聯合蕭定,共制遼人,才是一個更為靠譜的政策。

馬興曾經與夏誡陳規深入地討論過這個問題。

但給夏誡的信,如同石沉大海。

陳規倒是回了信,但信中卻是在勸說他,這件事情,到此為止,不要再說。

於是乎馬興明白了。

夏誡與陳規不是不知道與蕭定聯合的好處,而阻礙來自於今上。

蕭定已經不是一次打今上的臉了。

他打了一次又一次。

今上是絕對無法容忍蕭定這樣的一個人在他面前耀武揚威指手畫腳的,蕭定的存在,就是今上臉上一塊巨大的疤痕,是必欲除之而後快的。

遼人也是抓住了大宋官家的這個心思,然後再奉上了巨大的利益,以此,不但投官家所好,還堵上了天下臣民的嘴巴。

即便耿直如馬興,此刻也不敢直接說讓官家、讓朝廷拒絕這項提議,因為這無疑便是告訴天下,我們放棄了拒馬河南岸這數十萬大宋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