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三章:沖突

四根碗口粗細的木頭柱子撐起一個蓋著厚厚茅草的頂棚,裏頭橫七豎八地擺著七八條板凳和歪七扭八的凳子,桌子卻是沒有看到一張。

棚子的後頭,一個簡易的土壘灶上架著一口大鐵鍋,此刻卻正騰騰地冒著熱氣,裏頭熱水翻滾,一個老嫗正拿著葫蘆瓢把滾水舀進一個木桶裏。

木桶裏放著一些凝青葉,滾水澆下去,這些葉子立時便在水中打著滾地飄了起來,眼見著那水便慢慢地變成了黃褐色。

凝青是本地的一種果樹,果子倒像是蘋果,只是個頭比較小,相比起果子,它的葉子倒更是為百姓所喜聞見。

將凝青葉子收集起來,曬枯之後佇存好,到了夏天,滾開的開水沖泡,初始並沒有什麽味道,但等到水一涼,卻極是甘甜可口,在炎炎夏日裏最是解渴。

路邊的這個棚子,就是一個最常見不過的茶棚子,沒有什麽好茶,有的只是這種最常見的凝青茶,一文錢,管夠。

只不過這個棚子開在這個三路交匯的要點之上,來來往往的人極多,雖然利薄,但每日的收入,卻也足以支撐一家人的生活。

老嫗燒水,擔水的卻是一個背有些略駝的老漢,一個背簍裏放著一個一人來高的大水桶。看來水源並不近,一桶水背過來,老漢身上的衣服,竟是全都汗濕了。

而給大家倒茶的,卻是一個穿著粗布衣服的少婦,背上還背著一個娃娃,那孩子看起來也不過一歲出頭的模樣,在母親的背上頭一點一點的昏昏欲睡,而在灶台的邊上,還有一個稍大一點的孩子,正抱著一小捆柴往灶門口那裏堆放。

一看就知道是一家人,只是沒有看見有當家的青壯男人。

不過想想也知道,如今陜西路這情狀,當家的青壯男子,只怕都給征走了。

現如今,路上來來往往的,倒大都是士兵,運送糧草軍械的青壯。

一文錢,並算不得什麽,也沒有人收錢,進棚子的地方,擺著一個木頭盒子,進棚子的或者不進棚子的,往那個盒子裏扔一文銅錢,然後喊一聲茶來,那個背著孩子的少婦,便會給你拿來一個木碗。

茶水,就擺在棚子裏,兩個大桶,是涼好了的。

只是今日人太多,涼好的早就賣完了,現在桶裏的卻還在冒著熱氣。

有些性子急的,也懶得喝茶了,只是叫賣茶的,將那大缸裏的還沒有燒的井水舀上一碗來,仰脖子咕嘟咕嘟便喝,那井水卻是正宗的山泉,即便不燒不放凝青葉,也是沁人心脾的。

老漢兒辛辛苦苦背來,一碗也是值得一文錢的。

天熱,人多,生意自然就好。

錢掙得多了,一家人臉上的笑容自然也就更多了。

背水的老漢一趟又一趟,身上的衣服早就跟在水裏撈起來的一樣。

給大家送茶的少婦一陣風似的在來來去去,

便是那在外頭撿柴的小崽子,也蹦蹦跳跳的顯得開心。

賺了錢,才能有肉吃啊!

一聲尖叫突然傳了過來,有些吵吵嚷嚷的茶鋪子裏頓時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尖叫之聲傳來的方向。

尖叫的是那個背著孩子的少婦,滿臉通紅的她,正怒目瞪視著前面的一群士兵。

那是一群來自汴梁的上四軍士卒,他們的頭盔之上插著老長的一截紅櫻,與陜西本地禁軍在裝束之上有著很大的差別。

看起來是一名軍官的家夥被少婦盯著,臉上卻是一副蠻不在乎的模樣,神色輕佻的盯著那少婦鼓鼓囊囊的胸脯,那少婦很明顯正在哺乳,此刻背後又背著孩子,兜兜的繩子一勒,更顯得身材傲人。

“喲喲,還生氣了呢,瞧瞧這臉色!”這名軍官笑著站了起來,湊到了那少婦跟前,“你男人呢?好生跟灑家說說,是不是去服勞役了,回頭灑家給你想想辦法,把他給你弄回來。”

那少婦的眼圈卻是紅了,轉身便要走,豈料又一個上四軍的士兵站了起來,裝作不經意地伸手一攔,那手,卻是在人家的胸脯上結結實實抓了一把。

少婦再一次尖叫了起來。

那群來自京城的士兵卻是哄笑了起來,一群人將那少婦圍在中間,推來搡去,上下其手。

老漢背水還沒有回來,老嫗跑了過來卻只敢大聲求饒,大一些的小崽子怔怔地看著這一切,顯然不明白這些大人們在搞什麽。

砰然一聲響,伴隨著一聲慘叫,一張板凳斷成了幾截,一名上四軍士兵滿頭是血地倒了下去。

茶棚子裏頓時大嘩。

上四軍士卒回過頭來看時,卻見他們的身後,一名腦袋包得跟個粽子似的陜西禁軍手裏抓著半截板凳,正神色冷厲地看著他們。

而在這個受傷士兵的身後,還有十好幾個本地禁軍,不過沒有一個是完好的,盡皆身上帶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