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八章:赴死

當失敗無可挽回的時候,不同的人有著不同的應對方式。

但到了像崔昂這種級別,這種位份,基本上都會選擇為自己保持最後的尊嚴。

所以,在第一次征西之戰之中,當朝太尉張超失敗之後,選擇了類似於自殺的逆向沖鋒,讓自己死在了沙場之上。

所以,在東京被破之後,樞密使陳規綁著火藥,義無反顧地沖向了遼國皇帝耶律俊的坐駕,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所以,夏誡在萬眾矚目之下,從容揮刀,切削掉自己的面目然後再一刀捅進自己的要害,因為他覺得作為首輔卻導致國家亡國,沒有臉面去見趙宋諸多先賢以及自家列祖列宗。

往下來,還有李光等人,都選擇了自己了結自己。

死亡,是他們最後的尊嚴。

他們不想自己成為俘虜,然後被人所淩辱。

即便沒有人欺侮,他們也無法過得了自己心裏那一關。

崔昂,與所有人都不同。

每一次失敗之後,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如何才能活下來。

然後想著如何才能東山再起。

你可以說他是堅韌不拔,

但更多的時候,我們有一個另外的評語給這樣的人,

那就是,厚顏無恥。

平民老百姓可以選擇軟弱,選擇退縮,選擇屈膝,

但到了這個位份之上,該死的時候,你就得去死。

否則,你的下場,一定會比你自己死要慘烈上無數倍。

崔昂躺在死屍堆中,拼命地壓抑住呼吸,蓋在他身上的兩具屍體身上還在淌著鮮血,血滴落在他的身上,滲透了衣物,讓他的身上粘粘糊糊地極不舒服,可他現在只能強忍著,一點點動彈也沒有。

外頭的聲音雖然在漸漸小去,但崔昂卻仍然不敢亂動。

漸漸地,困倦如同山呼海嘯一般地襲來。

身體上的勞累,心理上的困倦幾乎同時襲來。

不知道是睡去,還是昏倒,

崔昂再次醒來是因為逼人的涼意。

下雨了。

風夾雜著牛毛般的細雨在空中飄來蕩去,落在臉上,涼絲絲的。

下意只地伸手抹了一把臉,

崔昂睜開了眼睛。

天亮了!

他驚駭萬分,自己怎麽就睡著了呢,自己應當趁著夜色逃跑的。

可現在,天都亮了。

他猛然坐了起來,腦子卻又是一個激淩。

自己身上是蓋了兩具死屍的,為什麽現在沒有了?

直到這時,他才看向四周,

霎那之間,他只覺得,地獄的黑暗無邊無際地向他籠罩下來。

周圍,竟然密密麻麻地站著人。

而且,都是他的熟人。

前不久,還一個個地在他的面前,卑躬屈膝地喊著王爺的那些人,現在他們一個個面露不屑之色,就像是看著一個乞丐。

曲珍站在所有人的前面,手裏的馬鞭一下又一下地敲著掌心,臉上表情似笑非笑。

“曲珍!”他嘶聲叫了起來。

“王爺,好久不見啊!”曲珍笑了起來,別提有多開心了。

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崔昂抱拳,一揖到地:“曲兄,不管怎麽說,我們也是同過患難,共過生死的,放過崔某這一遭,日後崔某必有回報。”

曲珍嘿嘿一笑:“王爺,事到如今,你還不肯死心嗎?你卻看看這天下,那裏還有你崔昂的半分立足之地,你還能往那裏去東山再起?西邊?那是蕭定的地盤。南方,那是蕭誠在掌控,剩下的地方,那是大遼的天下,王爺,你已經是窮途末路了。以前我真不信什麽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總覺得這天地終會給人留下一線生機。但現在,我信了。你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放我一條生路吧,曲珍,沒有我帶著你,你那裏會有今天?”崔昂哀求道。

“你能去哪裏呢?崔兄,王爺,耶律大統領還在城外等著你呢,我們這便去見他吧!”曲珍揮手,數名侍衛跑上前去,三下五除二便將崔昂重新捆紮得結結實實,便連嘴裏,都塞上了一團布條。

直到此時,崔昂才後悔起來。

自己應當早一些死的,現在,只怕是想死得松快一些都沒有可能了。

屬珊軍駐紮在陳橋驛,並沒有靠近東京城。

卻是已經讓所有東京城內裏的人瑟瑟發抖了。

東京城破的時候,遼人的野蠻和強橫,在殘存下來的宋人的腦海之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映象。

這樣的映象,會造就兩種人,一種是憤怒,因為憤怒而生出膽魄,從此踏上反抗的道路。另一種是怯懦,看到遼人便自覺地矮了三分。

不得不說,前一種人是少數,後一種人,才更多。

但前一種人卻更能讓人記住他們,因為他們總是在努力地去幫絕大多數人認為做不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