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無聲之反擊(下)(第3/4頁)

雖然說好的由傅希言動口,但裴元瑾今日要說什麽,他實在不知,因此只能老老實實地當個旁觀者。

而裴元瑾不開口則已,一開口,便有石破天驚的效果。

“陛下並不是想另立他人為後。”

雨後的西湖,遠處還彌漫著一層薄霧,遮住了山腳湖岸,仿佛那山下面本就連著水,水上面本就浮著一座山;又仿佛山是山,水是水,是霧氣造成了接連的假象。

然而,霧裏看山水的人本不必弄清楚山的輪廓、水的邊界,只要知道山與水的位置與關系,一切便清晰明朗了。

“靈教沖擊飛升,要犧牲很多人。你身為南虞皇帝,卷入其中,必然名聲受損,此時與烏玄音撇清關系,萬一靈教飛升失敗,日後清算起來,你也可全身而退。”

裴元瑾說:“這才是大臣們上書立後,你故作猶豫遲疑的原因。”

秦效勛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遠山,似乎沉浸在西湖雨後的迷人景色之中,許久才說:“裴少主也喜歡捕風捉影?”

裴元瑾淡然道:“陛下太急於送犯人去北方,露出了馬腳。你若不知新城即將發生的事,何必將那些該死之人千裏迢迢地送過去?你既然知道新城即將發生的事,又怎麽會在這個時候與烏玄音翻臉?想來想去,也只能是刻意為之了。”

秦效勛嘆了口氣。

他年紀輕輕,憂郁的樣子卻很老成。

“朕秉政未幾,急需民意,剛正不阿、為民請命是條捷徑,縱使求功心切,失之魯莽,也是常情。”

裴元瑾說:“你為何不問我新城即將發生什麽事呢?”

秦效勛面色微僵,即便很快恢復了淡定,但一刹那的變化,還是落入了傅希言的眼裏。

這是說中了?想到自己之前胡亂的猜測,他不由臉上一紅,暗暗瞪了裴元瑾一眼。怪他明明知道正確答案,還看自己的笑話。

不過秦效勛並沒有那麽容易破防:“新城是先皇禦賜給靈教的,無論發生何事,朕都管不了,既然管不了,自然也懶得過問。”

裴元瑾說:“陛下搜羅囚犯,還是對治下百姓心懷憐憫。可惜囚犯之中,很多人罪不至死。”

秦效勛冷酷地說:“虞朝制定律法已是數百年前的事,舊法今用,難免有些不合時宜。”

傅希言在旁邊聽著,大抵懂了。

就是裴元瑾猜對了,但小皇帝垂死掙紮,死不承認。

他覺得是自己上場的時候了:“發現舊法今用,不合時宜之後,不應該變法嗎?百姓有法可依,官員執法有據,才是法治之道啊。陛下所作所為聽起來都是為了南虞,做起來都是害了南虞啊。”

秦效勛絲毫沒有辯駁的意思,點點頭:“是朕急功近利,今日受教了。”

裴元瑾說:“陛下應該知道幾日前,我曾見過烏教主。”

秦效勛調整了下坐姿,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腿,漫不經心地說:“聽說了。”

傅希言突然湊過臉去:“教主盯著我看了好久,她說要是我生在南虞,就沒有其他人什麽事了。陛下覺得呢?”

兩人湊得有些近。

傅希言可以清楚看到刹那間從秦效勛眼底迸發的怒意。

只是,這廂顧了頭,卻有些不顧尾了——裴元瑾拎著他的腰帶將人往後一拉,傅希言愣愣地回頭,看到冷峻臉上難得的怒色,立刻縮著腦袋坐了回來。

秦效勛說:“朕不喜歡這個玩笑。”

傅希言說:“不是玩笑,教主親口說的,裴元瑾作證。”

秦效勛目光掃向裴元瑾。

裴元瑾臉色已經恢復如常,只是眼角瞥向旁邊的傅希言時,仍帶著三分警告:“的確是教主的玩笑,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那就是承認了。

秦效勛沉聲道:“朕的東西,就算不要了,也不許任何人碰!”

裴元瑾似乎沒有察覺他話中的威脅,淡然地聞了聞茶香:“烏玄音也就罷了,陛下真以為阿貓阿狗都可以威脅我嗎?”

傅希言沒想到自己的挑撥離間用力過猛,不但逼出了皇帝的醋意,還直接引發了雙方的正面沖突。

眼見著就要上演全武行,秦效勛突然呵呵一笑:“都說裴少主一往無前,無所畏懼,今日見了,果不其然。朕不虛此行。”

他站起身,望著霧氣漸漸散去,露出遠山輪廓的景致,雙手負在身後:“然而,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人乎。與一群身處絕境、隨時身死的當世至強者為敵,殊為不智。”

他這麽說,雖然沒有直接承認,卻也是默認了。

傅希言想起今日頑強求生的花草,草木尚且如此,那人呢?人類比草木要聰明得多,所以懂事起,便知道自己活在死亡倒計時裏……偏偏,求生是人類的本能。他突然理解了小皇帝口中“與一群身處絕境、隨時身死的當世至強者為敵”有多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