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你說是就是(中)

別看傅希言擺著雙手,來去從容,姿態瀟灑,卻不知他腳下邁得每一步都步步為營,時刻預設著莫翛然驟然發狂,從背後突襲,自己該如何躲避如何應對。

好在,直到他踏入客棧,莫翛然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凝望著,儼然一顆望子石。

傅希言走上樓梯,悄然加快腳步,然後臨近推開一扇門,不管屋裏人臉色,直接走到窗邊。他沒有推開窗戶,而是靜靜地聽著。

似乎察覺到他站在窗邊,莫翛然終於轉身,朝著街尾慢慢走去。

傅希言這才將窗戶悄悄推開一道縫,見人越走越遠,又將窗戶推得更開些。

房間主人傅夏清站在他旁邊,順著空隙,偷偷探出頭,往外看,看到那快要消失在街頭的寥落背影,心中莫名地生出不忍:“那是……”

只說了兩個字,就被傅希言捂住眼睛嘴巴,往屋裏推。

莫翛然對女人的殺傷力,已經不需要更多人來證明了,傅希言一點都不想拿姐姐冒險。他盯著那人完全消失在街道,才松了口氣。

傅夏清掙脫他的手:“剛才那人是誰?你在想什麽?”

傅希言直接忽略了第一個問題:“我在算我在第幾層,他又在第幾層。”

傅夏清疑惑:“客棧只有兩層。”

“他讓我去,就是想讓我去,這是第一層;他讓我去,其實是知道我不會同意,故意說反話,這是第二層;他讓我去,是知道我會以為他故意說反話,偏要反其道而行,所以還是想讓我去,這是第三層;他知道我會想到第三層,所以又往上疊了一層,那就是第四層……啊,會不會還有第五層呢?”傅希言頭疼地扶著窗欞,輕輕撞腦袋。

傅夏清聽了半天,疑惑道:“說來說去,不就是去或不去嗎?”

傅希言停下動作,愁苦地看著她:“那到底應該去還是不去?”

傅夏清問:“你想去嗎?”

傅希言毫不猶豫地回答:“不想。”在攢夠等級打BOSS之前,他一點都不想和莫翛然扯上關系。

傅夏清說:“那就不去?”

“我又怕有陰謀,讓我後悔終身什麽的。”傅希言看著月色,又開始思念裴元瑾。要是他在這,只要看到對方的眼神,搖擺的天平就能找到平衡,理直氣壯地安定下來。

傅夏清幽幽嘆氣:“人生在世,哪有不後悔的?”

傅希言想了想,點頭道:“也是,人的本質是貪婪。什麽朱砂痣、白月光,可能兩個都是錯的,選了哪個都可能會後悔,不過因為沒選,才沒變成蚊子血、米飯粒。”

他突然覺得這個才是正確答案。

以莫翛然的為人,怎麽可能給自己留下正確答案?要說正確,那只有“以上都不是”吧!兩害相權取其輕,他自然選擇留在親人身邊。

“你真棒!”

他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傅夏清的臉,然後對上了對方震驚的眼眸。

剛好她的丫鬟打水回來,就看到一個背對著她的登徒子正在輕薄小姐,頓時大叫一聲,將水壺砸了過去。

傅希言反手去接,快要碰到水壺了才發現溫度不對,忙抱著傅夏清往邊上一躲。

銅水壺落地,蓋飛水濺,一片狼藉。

丫鬟這才看清楚是他,臉色一變:“四,四公子?”

傅希言一邊安撫傅夏清,一邊微笑:“是,是公子。”

傅夏清沒好氣地瞪著自己的丫鬟:“你在府裏待了多少年,連自己家的公子都認不出來?”

丫鬟小聲辯解:“是四公子變化太大了。”

傅希言想,看來飛速減肥的惡果還有延後反應。他晃晃腦袋,從房間裏出來,關門的刹那,突然一股涼意從背後竄起來的。

他站在房間門口,看著空蕩蕩的走廊,耳畔回響著丫鬟說“四公子變化太大了”的聲音,眼前浮現自己剛剛與莫翛然重逢的畫面——

兩人一個瘦身,一個換臉,都不是之前的形象,偏偏連個認識的過程都沒有。自己如何一眼就認出對方是莫翛然的?

因為與自己相似的臉。

或者說,莫翛然用那張臉就是為了讓自己認出來?

可那真的是莫翛然的臉嗎?

傅希言感覺涼意緩緩從背脊蔓延到周身。他剛剛還在疑惑莫翛然的來意,在去與不去哪個是更大陷阱中徘徊,如今回想起來,也許莫翛然出現的本身就是一個陷阱。

而自己的反應,顯然已經掉了進去。

從“爾父”到“父子相見”再到“殺傅輔”……因為對方表現得太輕描淡寫,猶如久違的故人,語氣中對他也多有遷就,讓他在不經意間就走入了對方的語境中,默認了身世,可明明他們之前根本沒有戳破過這張窗紙!

在最初的驚詫過去之後,傅希言緩緩恢復冷靜。面對莫翛然,驚懼、懊惱、失望都是很可怕的情緒,它們只會影響判斷,使出更多的昏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