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叔叔要報恩(下)

事先報備,事中同行,事後……馬車還在路上呢,自然還沒有到事後。可裴元瑾的面色依舊不佳,手指夾著那張請柬翻來覆去。

傅希言小媳婦兒似的坐在旁邊,腦袋卻在沉思,沉思自己為什麽要像個做錯事的小媳婦兒。

“這張請柬……”

裴元瑾的話剛起了個頭,傅希言就精神一振,正襟危坐著聆聽。

“你可知是誰送的?”

傅希言比了個一咪咪的手勢:“猜到些許。”

裴元瑾揚眉看著他,等他坦白從寬。

傅希言說:“我猜是……”

馬車突然停下來,車夫在外面喊“公子,到了”。

“到了。”傅希言笑著附和著,突然皺眉,探頭朝外面看了一眼,問車夫,“這麽快?”

車夫自得地說:“安全又快速。”

……並不想誇你。傅希言看向裴元瑾,仿佛在問,要不要再兜一圈?

裴元瑾掠過他,起身往外走,傅希言身形如閃電,突然撲過去,在他耳邊說了個名字,然後牽著他的手,跟著下了馬車。

兩人個頭上還有些高矮之差,可站在一起,卻珠聯璧合一般,極為和諧。

車夫上去叩門,門裏出來個老仆,沒什麽倒屣相迎的超高規格,一應如普通宅邸,但是往裏走,便發現這地方說是公園也不為過。

拐過照壁,迎面便是一座花園。他們來得尚早,天色將暗未暗,又值春暖花開的時節,群芳爭艷,滿園的姹紫千紅不說,還高低錯落,擺出各種造型。

傅希言上次看到這般盛景,好似還是前世的洛陽牡丹園。

在他們之前,已經有別的客人到了,三五成群,賞花惜花論花,卻沒有一張熟悉的面孔。

老仆將他們領到一處簽到台前。

案台古樸,放置著文房四寶,樣樣不是凡品。

姿容秀麗的年輕婦人儀態萬千地坐在台子後面,笑吟吟地比了個請的手勢:“貴客是留詩、留畫、留文還是留字?”

……

傅希言默默落後一步,靠在裴元瑾的身後,用行動表示自己願意做他背後的男人。

裴元瑾:“……”莫名在意料之中。

他執筆揮毫,一橫劃出,在偌大的空白處留下一個霸氣淩人的“一”。

婦人身體一僵。

像芬芳夫人私宅這樣的地方,起初當然是聞名於廚子的手藝,菜肴的美味,但再好的廚藝,日吃夜吃總有吃膩的一日。私宅後來能維持盛名,得益於文人墨客之間流傳的名聲。

誰都知道芬芳夫人眼力出眾,若詩文字畫受她肯定,很快便能聲名遠播。能得到請柬的,無不是久負盛名的文豪才子,每個人都似這滿園的鮮花一般,使出渾身解數,恨不能多放幾張紙,好讓自己盡情施展才華,像眼前這位只留一筆的,還是空前第一位。

可是當她細看那一筆時,神色凜然,好似自己看到的並不是一個字,一個比劃,而是一把劍,一個招式,淩厲的劍氣幾乎要破紙而出,像自己刺來。

她越看,心越驚,越驚,目光越不敢移開,深恐一個不小心,自己的喉嚨就會被刺個對穿。

眼見她額頭冷汗直冒,腦子暈眩陣陣,傅希言急忙將紙抽走,饒是如此,她還是搖搖晃晃地摔跌在地。

一聲輕笑響起,一個年過半百的婦人穿著一身牡丹印花大紅裙,領著幾個十二三歲、樣貌不俗的小丫鬟,款款而來。

“天下武王第一人的劍意豈是吾等凡夫俗子可以直視?妾身芬芳,見過少主、鑒主。小女無狀,讓二位見笑了。”

她雙手接過傅希言手裏的紙,取出一只玉做的匣子,將之珍藏密斂,交給身後的丫鬟,輕聲道:“送入驚才閣。”

小丫鬟接匣而去,又有小丫鬟將之前的婦人扶起來。

傅希言看她步履蹣跚,未從剛剛的變故中回過神來,便道:“能看出字中劍意,令嬡應該在金剛期之上了吧?”

芬芳夫人道:“三十好幾才入金剛期,便自以為了得,今日便叫她看看,何謂人外有人。”

她女兒訥訥不敢做聲。

裴元瑾淡然道:“以令嬡的資質,能入金剛期,的確了得。”

芬芳夫人笑容微頓,置若罔聞,轉身在前面領路。

花園中央放了兩排矮幾矮凳,目前無人入席。

每張矮幾都放了瓜果點心,皆為反季水果,殊為難得。

矮幾後面掛著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燈籠,白天看,五顏六色,與花朵呼應,到了晚上,想必另有一番風情。

傅希言和裴元瑾相攜而來,並未引起漣漪。眾人一擁而上,圍觀的是芬芳夫人,偶有兩眼瞟來,皆為打量,似乎在疑惑這兩人是誰。

文人自矜,大多有自己熟悉的圈子,除非天生孟嘗君的性情,不然對“圈外人”並不會一見面就報以熱情,而裴元瑾和傅希言的傳說都與江湖、朝堂有關,他們即便聽說過,也想不到傳說中的人物會出現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