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古鎮有伏兵(下)

張祖瑞見那人像麻袋一樣被提走, 腳下意識往前踏出一步。裴元瑾身影一閃,擋在他面前:“且慢。”

溫鴻軒道:“你認得此人?”

裴元瑾道:“留下此人,與我有用。”

他的語氣既不是威脅, 也不是請求,就那麽平平淡淡的理所當然,反倒叫人憋了一口氣。溫鴻軒當上北地盟主之後,已鮮少有人在他面前擺架子,就算蒙兀王見他, 也是客客氣氣的, 這種目下無塵的姿態唯有鄭佼佼那般的武夫……

他心中揣測對方的身份:“人是我抓的,你用什麽交換?”

裴元瑾手指輕彈, 發髻的赤龍王便如一道赤色閃電,在空中折出幾道彎,恰恰地劈落在拖著疑犯那騎士的面前。

閃電落地,化作一柄長劍,筆直地插在地上,仿佛一座界碑,張揚地宣告來人,擅進者死。

靈器本就世間難得, 何況這種能夠大變換自如的武器, 當今天下, 縱觀四海,也只有一人的武器符合描述。

溫鴻軒眸光深沉, 皮笑肉不笑地說:“原來是儲仙宮少主駕臨。張將軍, 你怎得也不通知一聲, 若非昨夜守護王爺的人說, 來了一位武功極高的年輕人, 我至今還蒙在鼓裏呢。”

昨夜發生的事,他並非一無所知。

他一直知道身邊的小廝是張祖瑞安插的人,對方一下藥,他立刻意識到張祖瑞今夜要動手。但他首先想到的是張祖瑞要救關在戰輔司地牢的衛士,等他意識到隴南王住所生變,帶人趕去城北時,已然遲了一步。

九名護院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昨晚大戰,被隴南王請入房間的兩個人引起溫鴻軒的好奇,尤其是護院形容其中一人的武功“深不可測”——隴南王帳下武功深不可測的唯有忘苦。

但忘苦行蹤成謎,只能是另有高手助拳。

昨天張酬特意從城門口領走的一行人引起溫鴻軒懷疑,正好守城門的戰輔司早上發現裴元瑾從城外回來——這便對上了。

溫鴻軒推測隴南王已經不再榆京。在此等高手的眼皮子底下,以他目前的人手,想要跟蹤近乎不可能,而且,張祖瑞手掌兵權,加上高手武力加持,即便找到了隴南王,也未必能要回人來。

於是他迅速改變戰略,退而求其次——試著留下張祖瑞。

張祖瑞與溫鴻軒認識這麽久,知其為人向來走一步看三步,自己這次的救援行動猝不及防,對方全無準備,大抵會謀定而後動,這也是他帶著家人離開的底氣。

但觀溫鴻軒今日所為,竟是不顧多年情分,冒著北地內訌之險,也要硬懟,這與他的預想不符。

按照他的原先設想,接應隴南王離開榆京的同時,安插在溫家的人就會向溫鴻軒下藥拖延時間——成功最好,若是失敗,以溫鴻軒一貫的謹慎,在失去隴南王的情況下,絕不會貿然出擊,在大戰前夕與他撕破臉皮。

然而,他低估了溫鴻軒的執念。

張祖瑞不動聲色地反擊:“有裴少主助拳,我方勝算大增,溫兄應該高興才是。”

溫鴻軒說:“張將軍一向反對江湖人介入北地,倒是願給儲仙宮大開方便之。”

張祖瑞說:“儲仙宮追捕傀儡道不遺余力天下皆知,我們也是同仇敵愾罷了。”

“鐵蓉容伏誅前,已在北周作威作福多年,儲仙宮同在北周,難道沒有受到一點消息?”

兩人唇槍舌戰,你來我往,好不熱鬧,若是傅希言在此,少不得要加入戰局,大話一場,可惜在這裏的是能動手絕不嗶嗶的裴元瑾。

他看著赤龍王孤零零地插在不遠處,感受著劍客遇到政客的孤獨。

張祖瑞說:“十萬大軍深陷邊境亂局,每日耗糧數千石,令我憂心如焚啊。我這就奔赴前線,穩定軍心,無論如何也不能動百姓的救命糧!”

這些話都是溫鴻軒這兩天說給他聽的,如今從他嘴巴裏說出來,有種說不出來的諷刺。

溫鴻軒沉下臉道:“之前的衛士瀆職案、泄密案尚未結案,張將軍不留下來看看結果嗎?”

這是明晃晃的威脅了。

張祖瑞心頭一緊,臉上卻還在笑:“那些都是我北地好男兒,想必溫大人會給他們一個公道。”

溫鴻軒縮在袖子裏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可否借一步說話?”

張祖瑞便與他一道進了張府,與外面的人拉開一段距離,但還在裴元瑾的聽力範圍之內。

溫鴻軒說:“你請王爺回來,進攻之事可以再議。”

“你對蒙兀的承諾當真可以不作數?”張祖瑞見他拉長著臉,嘆氣道,“我不使你為難。蒙兀王若怪罪起來,自有我一肩擔之。”

溫鴻軒冷笑道:“你去了北境又如何,沒有後方供應糧草輜重,十萬大軍頃刻間就會變成喪家之犬,到時候攻打北周,獲取物資就是唯一之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