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新貴

胡正氣乍一聽到如此諂媚的十六字真言,好懸一口氣憋在嗓子裏沒回過來,轉頭怒目而視,仔細一看,不由得心中一聲怒罵:“原來是這廝!這雜碎定是也領過那五兩銀子!”

喊出十六字真言的,是一個國字臉,濃眉,肩寬背厚的漢子,此人相貌最是好認——額角上有一個指肚大的痦子。

這人是胡正氣的本家,和他一個姓,名叫胡閑。

胡閑看似人高馬大,實則屬於色厲內荏的那號人,在幫裏也是四六不靠,憑著一手調教人的手藝混飯吃——不論男女老少,但凡在胡閑手裏過一遍後,叫接客就接客,叫抵命就抵命,再無半句怨言。

有鑒於胡閑幹過的壞事不少,恰好額角又有個痦子,時人就把“胡透頂”這個外號安在了他頭上,頭頂生瘡嘛,真真是壞透頂了。

言歸正傳,當胡正氣看到自家的頭籌被胡閑拔走後,顧不上找這廝算賬,急忙把準備好的那句話也喊了出來,算是得了個次籌。

周通聞聲後欣慰的點了點頭:“嗯,不錯,這二人算是懂事得,起來說話。”

待到這二胡諂笑著上前行禮後,周通只從嘴裏蹦出一個字:“賞!”

不久前還屬於黃七爺的幾筐月錢,此刻被一只大手抓過,滿滿的兩把散碎銀子,就分別落在了二人的手中。胡正氣由於手小,還漏了二兩下去。

跪在下方的土雞瓦狗們見此情景,全部紅了眼。那一把銀子少說也有二三十兩,現下還能跪著的,多半是之前在山門外候著的那些低等花子——沖殺在前的當紅小生們已經死完了。

這些人平日裏莫說二十兩,等閑二兩也難以見到,這一刻花子們終於看清形勢,此起彼伏的投效聲轟然響起。

周通低頭看看搬開別人的腿,趴在腳下撿那二兩銀子的胡正氣,再擡頭看看群情激昂的花子們,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接下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下邊跪著的一眾人等們輪流上前,拜老大,領賞賜,受封地盤。而兩位帶路黨此刻已儼然以心腹自居,毫不見外的站在周通身側,每上前一個人,這二位便在一旁詳細給新老板介紹此人背景。

當一個年輕乞丐上前磕頭時,胡正氣臉上的肉頓時一抽,因為胡透頂在一旁說出這樣一段話來:“團頭當心,此人叫廖十七,是死鬼廖堂主的心腹,自小養大,情同父子。”

那年輕人聽到胡閑居然說出這等話來,不由得勃然大怒,直起身就要喝罵,然而嘴裏剛蹦出“你胡……”二字,還未等那個“說”字出口,只見周通毫不在意的一擺手,那年輕人身後一道雪亮刀光閃過,就此倒在血泊中。

一個被拿來立威的倒黴鬼就這樣產生了,周通輕描淡寫的態度告訴大家,他根本不在乎此人是否和已經死掉的堂主情同父子。

余下的眾人頓時小心翼翼了許多,除了已經開始進入爭寵模式,時不時和胡透頂互射眼刀的胡正氣。

胡正氣知道,之所以胡透頂方才進讒言,多半還是在廖十七自己——廖十七大約也不曾料到,當初踩著胡透頂的頭,當眾取笑他額上那顆痦子的後果,是如此慘烈。

小人報仇,從早到晚。

既然胡透頂選了拉仇恨的瘋狗路線,胡正氣自然要改走親民路線,當最後一位老農模樣的男人上前磕頭時,胡正氣強壓下和此人往日的仇怨,賠笑著講道:“這是老骨,化人場把頭得,有本事,燒得一手好屍。”

周通聽到這裏,眉毛一挑:“化人場?嗯,不錯。”

……

這一通亂事忙完已是寅正時分,下一刻火已經熄了半天的肉鍋被擡了過來,屏風寨的人手草草把飛入鍋內的人體散件挑揀出來,然後給在場的各位打了一碗尚有余溫,顏色詭異的肉湯。

周團頭起身端碗,看著這幫既興奮又忐忑的花子們,朗聲說道:“今日拜過山門的,都是自家兄弟。現如今各位都是新貴,懷裏揣著銀子,屁股底下塞著位子,回去後都給老子看好自家地盤,哪個彈壓不住手下的,就是廢物,廢物要來何用?”

說到這裏,周通已是聲色俱厲。

冷冷掃視一圈後,周通舉起碗繼續說道:“官面上的事,周某人自會料理,不勞你等費心,這幾日記得來點卯。”

話畢,一仰脖,周通將一碗肉湯灌入肚內:“好湯!硬是要得!”

……

丐幫總堂被仇家攻破,團頭黃七和一眾大佬喪命的消息,在新貴們回去後,迅速在城裏城外的各路好漢中間傳播開來。

官府自然也在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然而知道歸知道,“鎮之以靜”的老傳統還是不能丟的。這是歷代官府的通病,哪怕是天大的事,總要先看清風向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