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楊二入彀

兩天後,黃平在知心大哥南秀才的陪伴下,去布政司衙門領回了本次鄉試的考牌和“浮票”,順便把本人暫住的地址報備在了修義坊的小院那裏。另外,浮票上是這樣描述黃平容貌的:“方臉面白無須,身量略高。”

“李逵計劃”進行到這一步,可以說前期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已完畢。

從這一刻起,黃秀才只需要閉門讀書就好。而不辭辛苦跨越時空匆匆趕來替考的穿越者黃志誠同志,這些天同樣很忙。要說服自己認清形勢,要背文章,還要把毛筆字再精練一番,每天還要抽時間做形體和語言訓練——窮秀才那種低頭含胸縮肩謹行的行止做派,說實話一個後世人還真不好學。

萬事俱備,只等八月初八開考的那一天了。

……

杭州今年的天氣有些古怪,七月裏就沒有下幾場雨,白日裏陣陣熱風襲來,午後時光,燥熱無比。

楊二穿著一件土布無袖短褂,暢著肚皮,正蹲在五顯寺前的野槐下,煩躁的抓著身上的虱子。

他今年十七歲,還是個少年人。生得瘦瘦高高,眉目乍一看還有些清秀,只是被臉上一塊小孩巴掌大的紫紅色胎記給破了相,有些不美。

楊二是個孤兒,父母死在逃荒路上的時候他才五歲,連自家的姓氏都不記得。收養他的老把式姓楊,他也就沿用了楊姓。老把式的獨子早年間就病死了,所以楊二這個養子排行老二。

老把式帶著楊二終年賣藝耍把式,直到那年老把式病死在杭州。當時才十四歲的楊二,發現自家那點花哨的刀棍功夫根本派不上用場,於是他就地加入了丐幫,從遊俠轉職成了盜賊。

今天來總堂門口蹲坑,他是專門來等人的,就在他等到不耐煩的時候,寺裏遠遠走出來幾個身影。

來人中打頭的一位,走路一晃三搖,五短身材,尖嘴牙黃,一襲上好的薄衫硬生生被穿出棗核的感覺,不是丐幫新任聯絡官胡正氣胡大爺又能是誰?

看到胡正氣領著兩個跟班搖搖擺擺的走過來,楊二急忙把瘦長的身子縮塌下來,低頭彎腰,陪著笑滑了過去:“胡爺,小的等您老半天了。”

胡正氣停腳一看:“哦,是你這猢猻啊,東西呢?”

楊二聞聲急忙從懷裏掏出一塊玉牌遞了過去:“就是這塊,分毫未損!”

胡正氣接過玉牌,仰頭對著天光仔細看了看後嘆道:“好東西啊,空飄細巧,平面減地,是子岡牌沒錯,猢猻最近手藝見漲啊?”

楊二聞聽急忙苦笑道:“胡大爺莫要取笑了,三腳貓的手藝,上不得台面。”

就在下一刻,胡大爺瞬間就變了臉:“手藝漲了,眼水倒沒了,你個遭瘟的渾蟲,當真是眼瞎了嗎?二尹府柴衙內的零碎你也敢偷?”

楊二此刻已經把腰弓成了蝦米狀,低聲回道:“真真是沒認出來,要不然小的怎敢下手……”

“你這是要給團頭上眼藥啊。”胡正氣冷笑一聲:“他老人家方才說要厘清幫務,要有新氣象,你個遭瘟的就惹到同知老爺,大約是嫌自個命長,幫規家法橫是都忘了吧?”

楊二這時嬉皮笑臉的說道:“這不是早間一得信,就把牌子給您老送來了嘛,有您老在,不能看著小的去監牢裏受苦吧。”

“就剩這塊牌子了?”胡正氣把那塊子岡牌在手裏掂了掂,然後皮笑肉不笑得問道:“荷包和碎銀子呢?這麽快就花光了?”

楊二聞聲叫起了撞天屈,臉上的胎記仿佛也因為受到了冤枉而紅亮了許多:“昨日就去牛德那裏盡還了賭債,小的現在當真是精打光,胡爺您不信就去問牛德,我若有半句假話,不得好死!”

胡正氣聽完後仰頭翻了個白眼,然後冷笑一聲,想了想後說道:“也罷,都是幫裏弟兄,好賴也不能讓你坐監。這塊牌子我這就去送還,再陪些好話,若是二尹府上能消氣,你這事就好辦。”

頓了頓後胡正氣繼續說道:“這幾日你就不要回城了,先去摩雲觀避避風頭,衙門裏何時銷了案,你何時再回來。”

楊二不疑有他,急忙連聲道謝。胡正氣扭頭使個眼色:“平老三,那頭你熟,帶楊兄弟去搭個夥,就說是我吩咐的,好好招待。”

平老三是個滿臉胡茬的壯實漢子,聞聲站出來,笑呵呵得拍了拍小夥子肩膀:“走吧,楊兄弟?”

……

出杭州城北行十余裏地,便是半山。山腳下一片野林,依山而建的,便是摩雲觀了。

萬歷三十五年,有僧人在此地建寺,歷時四年方成。然而短短兩年後,夏夜裏一道雷球不偏不倚劈中了摩雲觀的正殿,隨之而來的大火將寺觀燒掉了一多半。

既然是天降雷罰,那麽寺裏的和尚準定是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這個邏輯大家是認可的。所以事後殘存的僧人沒有提議重建,一眾禿驢來了個卷堂大散,只剩下無辜的,擔著不詳之地名聲的殘桓斷壁,默默的留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