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 你也來了

春雨點點,杭州城春意濃濃,行人默默,往日喧囂不再。往年溫潤濕暖的江南古城,此刻沉浸在小冰河時期的雨霧中,陣陣寒意逼人。

修義坊內的一處私宅院內,一位妙齡女子正憑窗看雨。女子內穿青衫,外面是一件鵝黃褙子,一頭濃密的黑發紮成仕女最愛的隨雲髻,耳旁流蘇垂下,曲線玲瓏,儀態優雅。

女孩此刻細手扶腮,美目沉凝,不知在想些什麽,一陣風吹過,窗外幾株海棠突然探頭入窗,當女孩被水滴濺到後,發出“啊”的一聲輕叫,這一刻,畫卷才卷動起來。

鐘秀秀容貌酷似其父:額頭平直,眉毛濃密,鼻梁堅挺,腮骨線條剛毅。

怎麽說呢,這副容貌放在17世紀的明人眼裏,說好聽點就是命硬,一旦遇到那種不畏權貴,恪守職業道德的算命先生和媒婆,他們會告訴你:這是克夫之像!

鐘家女難嫁,其中還藏著這樣一處難言之隱:顏值。她的臉型不符合17世紀傳統的審美觀念,太硬,太張揚。

然而,但是,如果此刻鐘秀秀身穿一件白襯衣,紮個馬尾,手拿一個彩圈波板糖,站在後世的車墩影視基地……會迅速引起圍觀,遊客們會紛紛上前合影,並且誇獎妹子模仿秀水平很高。

……是的,這個眉毛濃黑,鼻梁高挺,線條剛硬的鐘家女孩,和後世那位拿著波板糖的啞巴女,顏值重合度是88%。

……

就在女孩兒心思重重,輕斥海棠之時,從小院的垂花門外,嘻嘻哈哈跑進來兩個年輕人。這兩位仁兄一黑一白,都是20歲上下的年紀,公子哥打扮,進門後說笑著就直奔鐘秀秀的閨房。

早在窗口就看到來人的鐘秀秀這時急忙起身,吩咐丫鬟去準備毛巾。

皮膚白一點年輕人是鐘秀秀的親哥,叫鐘義,是鐘老爺的次子。黑點的那個姓許,叫許七寶,是鐘秀秀義父許鄉紳最小的一個兒子。這兩人從鐘秀秀被接回杭州時起,就發現彼此臭味相投,成日裏在杭州城和一幫閑少們鬼混。

所以說,鐘家家教嚴那都是鬼話,像鐘義就屬於成天遊手好閑的那種貨色。

“二哥,七哥,何事這般高興?”鐘秀秀一邊挑起門簾,一邊問道。

“金娘,你那夫君來了,在堂上和大人說話呢。”這邊鐘義不等丫鬟拿來手巾把子,急急忙忙就把消息說了出來,一張圓臉上習慣性地露出一股狡黠的笑容。

小名金娘的鐘秀秀聽完後臉微微一紅:“今日來,明日走,須也攔不住。”

鐘秀秀說完這句掃興話後,場面略略有點尷尬。

……

在黃舉人提親後的這段時間,鐘家人的日子一樣不好過。

女孩的婚事在黃舉人出現之前,早已成為鐘許兩家的噩夢:當初鐘老爺從許家帶走自己女兒的時候,“在杭州城找個好婆家”這個理由,是土棍許家最無可抵擋的說辭。土棍能為女兒找到的最高档次婆家……還是土棍,怎及得上鐘鳴鼎食的官家夫人?

然而現實深深諷刺了一把鐘老爺:自己女兒回杭州後,滯銷整整兩年,此時鐘許兩家已然是徹底坐臘:再把女兒送回溫州鄉下找個土棍?或是降低標準在杭州城裏找個酸秀才?

到這個地步,包括鐘秀秀在內的所有人,一度都陷入了絕望。

這就造成了當傻大頭黃舉人橫空出世後,鐘家上下一夜間又蛻變成神經質心態:略有風吹草動,就生怕哪裏出漏子,把事情搞砸。

金媒人很快嗅出了味道,這些日子裏,利用鐘家這種心態,賊婦果斷打破媒妁界常規,每完成一道“六禮”,便氣焰囂張得從鐘家勒索走5兩銀子……

要知道,這幾道程序通常是不給錢的,服務早就包含在總費用裏了——裹得一雙好腳,頗有姿色的潘金蓮,當年也不過是30兩銀子的身價……

然而這些鐘家人都捏著鼻子認了,包括得到消息後緊急趕來的許家先頭部隊都覺得還是不要橫生枝節——許家大部隊還在後頭,鐘秀秀頭上有七個土棍兄長……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好的不靈壞的靈。

黃志誠根本不知道自己跑去官驛拜老大的那幾天,鐘許兩家人經歷了怎樣的絕望:當鐘府收到黃府要“暫停婚期”這個比較模糊的消息後,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這是崩盤的前兆——黃舉人大概是從哪裏聽到了什麽風聲,知道了某些真相,或者是全部真相……

這種大起大落的心態,一般人經歷過之後,估計就該看破紅塵,大徹大悟了。好在鐘秀秀從小在鄉下長大,沒玩過傷春悲秋那種人設,所以妹子目前還不打算出家。

當然,出家是一回事,情緒低落是另一回事,鐘秀秀最近滿腹幽怨,方才一聽到自家哥哥講黃舉人到府,鐘秀秀自然而然地,話裏便帶著一股子無奈……封建結婚觀害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