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 敵我矛盾

“若是生絲之類就算了,謝家近年來多與一官大幫交易,怕是沒有多的貨再去大員貿易。”

……

謝出水說出這句話後,熊道的眉毛禁不住往上一挑,下一刻他馬上堆起滿臉笑容:“不妨事不妨事,眼下大員島貧瘠,便是一把麻繩,一捆瓷碗能運去,也是好的,不挑揀,不挑揀,哈哈。”說到這裏,熊老爺擡頭大聲尬笑起來。

而謝福清此時也附和著一同尬笑兩聲,順便嚴厲地掃了族侄一眼。接下來雙方再客套幾句,熊老爺便起身告辭,謝氏急忙起身相送。一夥人其樂融融的來到會館門前,熊老爺道別了老練的謝福清和莫名對自己有點敵意的謝出水,回身上轎。

……

“出水,你來杭州時日不長,地盤還沒摸清,豈能當著此人的面說那種胡話?!”送走客人之後,剛回到包間,謝福清陰沉著臉,瞪著謝出水問到。

謝出水聽族叔問罪,黑臉上露出一絲諷刺的笑容:“四叔,有些消息您老還不曉得,這夥人在大員島上給日人躉賣生絲,不合犯了鄭一官的忌,怕是時日無多,四叔無需在意。”

謝福清眨巴著眼睛回味一番後,先是扶著椅背坐定,然後他盯著謝出水的眼睛,緩緩問道:“鄭一官為何不早早剿平此輩?”

“四叔您知道的,鄭氏近日正以銅山為營,和官軍往還,騰不出手。”

“嗯,那早先鄭氏有暇時,為何不去大員抄紅毛人老窩?”

“哦……這個,大約是……紅毛人銃炮犀利……”

“紅毛人怎生去的大員島,別個不知,你當年是帶著兩艘船去過澎湖助拳的,你怎能不知?”

謝福清說到這裏頓了頓,然後皺起眉頭繼續說道:“官軍和鄭氏當日多少人船?紅毛才多少人船?鄭氏但凡有一絲辦法,能禮送紅毛去大員?”

“你大約是聽了誰家的迷魂湯兒,真個以為那熊道一夥人是偷襲大員得手?紅毛人屍橫遍野,城墻炸裂,這怎生能是偷襲?”謝福清說到這裏,一臉無奈:“那夥人是大蟲!……鄭氏再清楚不過,一官果真有那個能耐,早就平了大員,還用待在銅山喝風?!”

謝福清此時越說越氣,越說越怕。他以一個四十年老海商的經驗,方才敏銳地覺察出一絲風險,這會再這麽一分析,謝福清算是徹底搞清楚一件事:自家這莽撞族侄,把那大員島上的人看成土雞瓦狗,方才一句話就替謝家站了隊……

鼻尖似乎有一股莫名的焦糊味兒飄過,謝福清這時煩躁地在屋裏走來走去——不知為什麽,他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有些消息我不曉得?混賬!那塘莊二掌櫃是杭州丐幫大龍頭的結義兄弟,手下八千弟兄,這等消息你又曉得幾個?”。

回頭看著張大嘴的族侄,謝福清再不啰嗦,直接問道:“船貨都齊備沒有?”

“齊備了。”謝出水點點頭。

“我這就給家主寫信,你拿到信就去乍浦,後日和老十三的船一起回漳州。”

“老十三?”謝出水驚訝道:“老十三的船尚未備齊貨?”

謝福清已經不想和這個腦殘族侄再說什麽了,他這時扯過一旁案幾上的筆墨,就地開始寫起信來。寫完後,信封拿火漆封好,然後謝福清把信交給族侄:“老邁也好,昏聵也罷,江南的事眼下還是我說了算。你這就走,最遲後日,就要和老十三雙船同歸,緣由都在信中,家主看完自有說法。”

就在謝出水拿起信,拉開包間門的時候,謝福清背對著他,冷冷地補了一句:“出水,須記得你姓謝,不姓鄭,莫要聽錯了話,使錯了力!”

……看著謝出水心事重重的走出門外,謝福清一張古銅色的臉上依舊掛滿了寒霜,他起身回到在會館長租的小院裏,思慮良久以後,又回到堂屋寫起信來。

這次信件的內容很詳細,謝福清寫完後,一邊封口,一邊喊門外的長隨進屋:“石頭,這封信你拿好,我再支20兩銀子給你。明日一早你便去乍浦,不要搭自家的船,只管搭別家的船,盡快回府,把信交給大老爺。”

“石頭曉得了。”

打發走信使後,謝福清又喊來另一個長隨,命他拿著自己的名刺去塘莊投帖,定個時間後,他要回訪熊老爺。

老謝在會館裏這一溜操作,已經走遠的熊道熊老爺是不知道的。講真,熊老爺出會館門以後,就已經把謝家叔侄忘了……

不屬於自己工作範疇內的東西,記那麽詳細做什麽?

從謝出水暴露出謝家是鄭氏的生絲供應商那一刻起,這件事的性質,就已經從人民內部矛盾,上升到了敵我矛盾的層次。而敵我矛盾這種事,不歸熊道管,歸魯成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