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節 熊道的任務

余仙客在福州待到農歷年過完後才返回了潮汕。這期間他一直在多方聯系,試圖能遊說官府的某位大佬。

然而現實很殘酷。戰略地位迅速降低使得劉香集團的影響力大不如前,所以沒有哪位大佬願意跳出來趟渾水。而余仙客最終將帶來的財物都消耗在腐朽的官僚體系中之後,也只能懨懨打道回府了。

回去見到大掌櫃交換情況後,兩人都是連連搖頭。雖說現在局勢比之前更加明朗,然而這沒什麽卵用:北方兩家提出來的面談要求劉香是無法做到的,至少現在他不會考慮。

“也罷,只好南下了。”劉香頹然說了一句。

余仙客這時也只能點頭表示贊同:“事已至此,南下去廣州籌措一番也未可知。”

劉香嘆口氣:“唉,談何容易。”

盡管廣東那邊傳來的消息聽上去不錯:廣州官場對於招安劉香還是有興趣的。但是這件事前文已經說過,劉香有苦自己知——他沒有轉型所需的地盤和商業渠道。

澳門和廈門兩處地方已經卡死了南北兩處的貿易路線,劉香即便像鄭芝龍那樣轉了型,他的商船隊到不了福建就會被扣押,哪裏有買賣有可做。

如此一來,哪怕廣州官場招安了他,沒有生意和地盤的劉香遲早還是會走上劫掠的老路。這之後就是和廣東官場翻臉,信譽值變負,然後官府開始下定決心剿滅他……

可見的未來令劉香愁眉不展,然而還有更讓他糟心的事在發生:就在余仙客回來的第5天,兩艘各自裝備著4門火炮的流線型帆船,在南澳島以北和海盜巡船發生了交火事件,打死打傷多名海盜後揚長而去。

南澳島位於閩粵分界之處,最是要緊地帶。

明朝廷早在萬歷1575年就將南澳島劃為兩省共管,以雄鎮關為界,建立了全國唯一一座海島總兵府:“閩粵南澳總鎮府”。這同時朝廷設立了“協守漳潮等處地方專駐南澳副總兵”,其下設閩粵軍各一營,既歷史上鄭芝龍曾經染指過的南澳副總兵。

到了清朝,這裏的副總兵規格又被提高到了總兵規格,位置愈發重要。

現在髡人的炮船既然已經來到南澳島挑事,那麽毫無疑問下一步就是大舉南下了。

盡管髡人這麽做有點挑釁南澳副總兵防區的味道,但是劉香可不敢把希望寄托在官老爺身上。

於是在1629年的3月5日,休整了幾個月時間的劉香大幫開始大批從潮汕地帶湧出,直奔群盜最熟悉,也是南邊最富裕的海路要沖:珠江口而去。

得到消息的北方強鄰並沒有做什麽,只是冷冷目送了對手地遠去。

劉香不知道的是,這一次走後,他再也回不到起家的潮汕地區了,南國將會是所有中式海盜們最後的舞台,劇本會如期上演。

……

將目光暫時從溫暖的南國收回後,偏居一隅的巨人又把視線投向了冰冷潮濕的江南。

“浪奔,浪流,浪裏濤濤江水永不休……”

土布短衫,漁家打扮,戴著蓑笠的艄公一邊賣力劃船,一邊側耳聽著船樓上飄來的小調聲。雖說聽不懂這種曲詞怪異的外鄉小調,但是艄公還是從歌聲中感受到了一點蕭瑟惆悵的小情懷。

唱歌的是熊道。

船只從杭州出發沿錢塘江而下,到了金山衛就可以轉道北行進入松江府地界。在長江三角洲繁密的水系裏穿行,只需三五十裏的水路,船只便能到松江府城,再往北三五十裏,便是後世的明珠,現如今的小小上海縣了。

高歌一曲上海灘後,抒發完熱情的熊道被冷冷的江風一吹,頓時豪情不再。他緊了緊身上的竹鼠皮袍子,看一眼河道四周荒涼的棉田,頓時寒意上身,急忙轉身竄進了船艙。

通常來說,長江中下遊地區的棉田在三四月份就可以開始播種了,明代赫赫有名的松江棉就是靠著長江南北的大批棉田來提供原料的。

這種情況導致了原本是魚米之鄉的長三角在明末已經變成了純商品糧購入地區,糧農變成了棉農和桑農,整個蘇松常地區的農作物都轉型成了經濟作物。

然而1629年的松江府,棉花可不好種:盡管已經是陽春三月,但是小冰河時期的寒冷氣候導致了各地棉田的晚播,所以剛才熊道放眼望過去時,兩岸的土地還是一片蕭瑟,連個下田的農夫都看不到。

鉆進船艙後,熊道頓時感覺溫暖了許多:江南地區這種該死的濕冷令出身北方的他極不習慣。由於空氣濕度相對比較高,再加上現在的溫度只有零上十度,所以無論身上穿著多厚的衣裘,內衣總感覺是潮濕的,渾身發冷。

呼一口氣後,熊道趕緊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開始伸出手烤火。身為大富商的他,出行自然是不能簡約的:一艘豪華平底雙層大船此刻正航行在河道裏,船只做工精細,用料考究,內部裝飾豪華奢靡,完全配合了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