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節 開港(二十一)

在富縣做縣令,好處是生發不愁,也容易結交人物,積累人脈。而壞處就是諸事紛雜,各路權貴囂張跋扈,做事不易。

當天案發後,得到初步案情報告的來縣令意識到案子不小,於是他親自坐著轎子來到了現場。

從頭到尾看完現場,聽完捕頭和仵作的案情匯報後,來縣令這才打道回府。在福州城裏做過首任縣令的他,很清楚這事沒完。他現在沒必要下結論,還是把這起案子前前後後的糾葛搞清楚再說。

回到縣衙,縣令老爺在刑名師爺的陪同下,先是單獨召見了消息靈通的曹捕頭。雙方細談一番後,來老爺總算搞明白了謝員外被殺的前因後果。

打發走曹捕頭後,經常要辦理各種盜搶案件,早就對打行深惡痛絕的縣令老爺狠狠拍了桌子:“又是這幫混賬行子!今次定要嚴辦鄧虎!”

“東翁。”一旁的刑名師爺撚著胡須:“那鄧虎是個刁滑的,嚴辦與否,且等等消息再說。若是那幫苦主不依不饒,東翁再借勢動手不遲。”

師爺的意思很簡單:不要輕舉妄動。

因為鄧虎不是那麽好辦的。此輩作惡多年,用後世的話來說,就是逃避政府打擊的能力很強。鄧虎不光和各路衙役盜匪劣紳訟棍有勾連,手下還有N多頂缸的地痞,所以縣衙雖說經常逮捕鄧虎的小弟,但從來沒有拘捕過鄧虎本人。

這個級別的大賊,縣令別說沒有死證,即便是有了,也要考慮抓不抓得來,抓來了能不能定罪,定完罪會不會引起刁民鬧事——明明是需要省廳督辦的案子,在封建社會這種薄弱的控制力下,卻只能由縣局辦,這個是很難的。

“唉,施展不開啊。”來縣令對這種縛手縛腳的社會局面是深有感觸的,所以他也是感嘆一聲。堂堂兩榜進士,七品正堂,要辦一個大賊都要考慮這麽多首尾,真真是世道艱難。

“依學生看,那鄧虎此次是有難了。”這個時候,刑名師爺反倒比東家有信心。

“哦,此話怎講?”

“東翁,莫忘了前幾日辦的那夥賊娃子。”

“哦……”來方煒愣了一下後才反應過來師爺的意思:“失道寡助?呵呵,且看吧……”

於是縣衙這邊就進入了不溫不火的正常辦案程序:走流程。

而後各方面的壓力很快就傳導了過來。

在謝員外被殺這件事上,比家屬更激動的是酒樓聯盟的其他東主們。

之前是普通的商業競爭,說白了就是富人之間心照不宣的遊戲:互相潑些臟水,使些手段,死幾條螻蟻的命,為最終談判爭取籌碼。

而當謝員外死後,這件事的性質就變了……無底線競爭?勞資談判尤因把斯特恩推下了樓?這太玄幻了!

然而事實就是如此。

這種惡劣行為已經觸碰了東主們的底線,兔死狐悲之下,這幫人也正式就此事報了官。

報官是一種姿態,表明的是將事件曝光,決不妥協的態度:東主們已經不打算和張屠戶鄧虎之流再玩什麽把戲了,這次就是要見官,寧可花費巨大的代價,也要將敢於威脅到他們性命的人弄死。

於是繼謝家的苦主後,來縣令又在花廳親切接見了酒樓聯盟的代表,並且表示一定要將兇徒嚴懲不貸,還各位東主一個朗朗乾坤。

接下來上門的就有趣了:張屠戶。

如果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那麽張屠戶是打死也不會去找鄧虎辦事的。

張屠戶這幫人雖說有欺行霸市的嫌疑,但從根本上來說,他們的主業還是殺豬賣肉。屠宰行的各家成員都是肉鋪老板,是過日子的良民,和鄧虎那種黑社會完全是兩個概念。

所以當身高體胖,形象威猛直追鎮關西的張屠戶得知謝員外被鄧虎幹了後,當場就給他嚇尿了。

這之後他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巨大的商業危機:酒樓聯盟再也不會買他的豬了。

反應過來的張盟主當即開始跳腳大罵,一邊在嘴中狠幹鄧虎的老娘,一邊召集人手,將鄧虎的手下全部從藏身地趕了出去。

做完切割準備後,張屠戶趕緊備下厚禮,請了城裏最大牌的中人,去到那些東主和謝家一一解釋。

在言明自己也是受害者,完全被鄧虎給坑了的同時;張屠戶還代表屠宰行做出了承諾:這一鋪他認栽,今次的生豬價格就按照酒樓聯盟的意思走,他絕無二話。

采取了種種危機公關的手段,盡管謝家人還是對張屠戶喊打喊殺,但是酒樓聯盟的其他東主在利益面前,還是暫時被張屠戶穩住了。

這邊搞定後,張屠戶又連夜扛著銀子跑去了縣衙,跪在縣尊面前大呼喊冤,指天畫地地剖析了自己的心路歷程,聲嘶力竭地指出鄧虎是個下流胚子,他與此獠不同戴天!